第五章:公议(1/2)

启明斋书房內,陈子壮与陈子升兄弟二人对坐案前。

“子升,前日隨定邦叔他们出去一趟,可有什么感想?”陈子壮缓缓开口。

陈子升神色严肃,想了一会儿说道:“大哥,以前读圣贤书,虽然知道『民生多艰』这四个字的分量,但总觉得隔了一层。这次亲眼看见,才知道什么叫『饥寒入骨』。同样姓陈,有人钟鸣鼎食,有人衣不蔽体,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说得对。”陈子壮点头,“诗书可以修养心性,文章足以陶冶情操。但要真正明白世事、帮助百姓,非『格物致知』不可。所谓格物,就是要深入探究事物的根本道理。比如农事,必须清楚种田的艰难、丰收歉收的原因,才能找到振兴的方法。这样才是真知,才能诚意正心,进而谈得上齐家治国。”

陈子升若有所思:“大哥的意思是,书本上得来的终究浅薄,真要明白还得亲自去做?”

“正是这个道理。”陈子壮目光欣慰,“学问之道,难道只停留在文字之间?天地万物,人世百態,都有它的道理。不守旧例、不盲从权威,深入根本,讲求实用,才是正道。你资质聪明,应该能领会。”

陈子升眼神发亮,反覆想著兄长的话:“不拘泥老办法、探求根本、讲求可行,大哥这一番话,让我豁然开朗。”

……

陈子壮与陈子升相对而坐,將一叠卷宗铺在案上,仔细整理。

“顺德桑基庄,天启七年实际收租银一百二十两,帐上只记了八十两,差四十两,经手人李三,不知去向。现有庄头陈忠和庄户周伯等人的证词在这里。”

陈子壮口述,陈子升用工整的楷书记录。

“沙涌圩田,良田五十亩,市价约五百两。崇禎元年由李三经手,以二百两低价典给张贵,没有正式契约存档,银钱记作『外务支应』。有前帐房学徒的证言和典契摹本为证。”

“修缮祠堂支出银三百两,实际上工料粗劣,工钱只了一百两,剩下二百两不知去向,经手人陈禄。现有工匠口录和物料清单可查。”

“府中僕役月钱多次被剋扣,而陈禄一系费奢侈,远超常规。有僕役画押的供词在这里。”

一桩一件,清晰列出。陈子升放下笔揉手腕,目光敬佩。

“大哥,证据都已整理好了。”陈子升说。

陈子壮接过素笺簿册,仔细看了一遍。

“还有一个关键,”陈子壮语气平稳,“七叔公的態度,最重要。”

第二天午后,陈七公打开陈子壮送来的素笺,越看脸色越沉。

“岂有此理!蛀虫!硕鼠!”他猛地拍桌,“熙韶竟然被瞒到这种地步?”

“伯父是否知情,侄儿不敢乱猜,”陈子壮声音沉著,“但如果纵容这种风气,我陈氏百年基业肯定要毁於一旦。到时候族人生计靠什么?祖宗顏面何在?”

陈七公沉默良久,眼中露出决断:“子壮,你打算怎么做?”

“请七叔公主持公道,召开全族会议,彻底查清帐目、整顿家风。希望叔公和各位长辈仗义执言!”

“好!我管定了,九公那边,我亲自去说!”

陈熙韶书房內。

“召开全族会议?”陈熙韶眼皮急跳,强压心神,“子壮,你回来不久,族中事务千头万绪,何必这样兴师动眾?”

“伯父,”陈子壮淡然回应,“侄儿连日察访,只见田租减少、铺面萧条、库银日渐空虚,这难道不是急事?侄儿已经和七叔公、九叔公商议过,二老也认为应该公开討论。”

陈熙韶脸色大变:“你竟敢私自去见族老?”

“不是私自拜见,实在是为了家族存续请教长辈。请伯父定下日期,如果伯父没空,侄儿愿意代劳。”

“你!”陈熙韶气得发抖,但看见陈子壮身后庞嘉胤按剑肃立,只好强压怒火,“好!就三日后,祠堂议事!”

消息传开,陈府上下暗流涌动。陈熙韶一系人人自危。庞嘉胤带人日夜巡守启明斋,严防意外。

“嘉胤,这几天要特別警惕,尤其是子升和母亲那里。”

“老爷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出差错!”

三日后,陈氏祠堂。

祠堂內气氛肃穆。主位空著,两侧分別坐著陈七公、陈九公等族老,以及陈熙韶和他的亲信。下首是各房代表和重要管事。陈子壮与陈子升坐在族老次席,庞嘉胤按剑站在门內。

陈熙韶强自镇定:“今天叫大家来,实在是因为集生侄儿担心族產……”

“伯父!”陈子壮突然起身,声音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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