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这是最后一次了（2/2）
她转过头来，注视著病床上似乎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少年，声音嘶哑：
“任性……事到如今，你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一次任性而已嘛……”
眼泪夺眶而出，从前到现在一直相当骄傲的女孩死死咬著嘴唇：
“什么『最后一次乱来』，凭什么说的好像交代后事似的……你把我当什么了？用完就丟的工具吗？”
“？！”
没想到水野葵竟冷不丁说出这样一番话，宫崎澄嚇了一跳，想上前阻止：
“小葵！冷静点！阿游他……”
“……不要紧张，澄姐。”
像是早已预料到水野葵会这么说一般，羽生游的声音很平静：
“让她说吧……把这些心里话憋在心里，对她肯定更不好。”
“唔……”
瞧见羽生游那近乎认命般的平静，水野葵心臟都快空了。
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她身体晃了晃，颓然跪倒在床边。
压抑了许久的悲鸣终於衝破喉咙……不再是病房外那般愤怒的控诉，而是更加纯粹的，包裹著脆弱的绝望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平静啊！！”
“我们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没做出最棒的音乐！还没……还没……”
女孩说不出口了。
“还没”什么？还没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还没告诉面前的少年那些深藏心底、从未言说的复杂情感？
水野葵不知道。
她也不可能知道了，巨大的空虚已经穿透了她的心臟，抬眼望去，只剩下无机质般的空白。
女孩愈发颤抖起来，后面的话都被淹没在汹涌的泪水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呜咽：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就好！”
“所以，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骄傲的头颅深深埋下，锋芒毕露的天才製作人，此刻已卑微得如同尘埃。
“……”
看著这一幕，一旁的宫崎澄眼眸也不自觉微微颤抖了起来。
虽然已经成年已久，自己也不再是孩子，但清晰感受到自己一路看著长大的男孩生命垂危，她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变化。
……或许也是因为心中思绪使然，女人缓缓走到羽生游身边，轻轻握住他另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
“阿游……別担心，外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文春的记者也好，粉丝的关切也好，你都不用担心……安心休息吧，接下来我们一起撑过去，好吗？总会有办法的……”
开口说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善意的谎言，明白羽生游大概率无法撑过此劫的经纪人眼眶隱隱微红：
“所以，你可不要放弃了哦……”
“……”
感受著宫崎澄掌心传来的微暖意，又看了看跪在床边崩溃的水野葵，以及那仍在无声抽噎的浦野桃，羽生游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
望著无机质的天板，少年勉强笑笑，如此开口：
“……別担心，我不会死的。”
虽然知道自己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面对如此恐慌的，对自己而言相当重要的女孩们，知道自己即將开启来世的羽生游在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撒起了谎：
“我这不是才刚刚跟你们一起登上武道馆吗？在这么值得高兴的日子里，我是不会走的……”
“……”
唯独这一句话，浦野桃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前的羽生游。
刚才在病房门外，她已经听到了羽生游的身体情况，明白了他已留下恶性病症……都已经这样了，她要怎么才能平静下来？
浦野桃从小就没了妈妈，也从未感受过父爱，心中缺乏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总是会以警惕与瑟缩的目光注视这个世界，直到与羽生游在一起组建乐队之后才慢慢感觉到了自己活在世界上的价值与意义……可偏偏就连这样的重要的人今日都要离她而去了，还未长大的少女泣不成声，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我好害怕……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感觉我就要弄丟你了！”
“不会的。”
轻轻伸出手来，抱住了眼前这瑟缩到了极致的女孩，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又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轻声安抚著即將崩溃的女孩：
“只是一点小病而已，相信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才不是什么小病……”浦野桃颤抖地开口，“你明明不应该跟我一起乱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一直要拖到现在……”
……因为就算来医院，命中注定的死亡也不可能改变的啊。
明白系统捏造的身体只能让自己使用一至三年，现代医学也无法做到延续身体的使用年限，羽生游终究没有把这残酷的真相说出口，只是继续小声安慰著：
“因为我太想跟你一起登上武道馆了呀，阿桃。”
“如果我知道你这样子，我就不会想要登上武道馆了……”
“不要说这种话。”
捏了捏女孩的脸，明白浦野桃无法接受自己的重症，羽生游轻声说著：
“登上武道馆，不是我们最开始组建乐队的愿望吗……既然现在已经达成了最初的梦想，站在了那万人之上的舞台，就不要再哭哭啼啼了。”
“毕竟我们一路走来，其实就是为了今天的演出嘛，不是吗？”
“……”
注视著眼前虽身患绝症，但仍然在努力安慰著自己的少年，愈发意识到自己现如今的表现很不成熟，无助的哭泣也很是失態的浦野桃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缓缓点点头。
“是了，这样就好~”
瞧见女孩努力控制，还空出手来擦擦眼泪，少年轻轻一笑。
看著一旁的水野葵与宫崎澄，他忍不住如此开口：
“竟然哭的这么难过……你们不会真觉得我会死吧？”
“不……不会！”
“那就不许哭了。”
没有多说什么，羽生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没有其他亲人，身边只有你们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就这样死掉的，知道了吗？”
……毕竟自己的存在是不被世界规则所认可的，这一世的死亡也会换来重生，所以无论如何，並非真正离去的少年掩去浦野桃的泪，声音温柔：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为我难过……可以吗？”
“……嗯嗯！”
浦野桃连忙点头，声音急促：
“我们才登上武道馆，好日子才刚刚来到呢……所以，你绝对不能有事！一定要一起组一辈子乐队，好不好！”
“……放心好了。”
心底明白所谓的“一辈子”不过是最可笑不过的诺言，羽生游不自觉嘆息一口气，紧紧握住浦野桃的小手。
……或许是生命垂危之际，意识回到了从前一般。
少年沉默片刻，终於还是开口说著：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看著你们的……”
…………………………
时间悄然间流逝无踪。
雨还在下，夜也已深。
因为自己倒在武道馆引发了连锁反应，经纪人宫崎澄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现已急匆匆的赶回公司工作。
水野葵与浦野桃仍旧留在病房內，想要陪伴在少年身边。
……或许是因为病房內两个女孩守候的缘故，羽生游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睡不著觉。
但……为了能让自己的搭档与製作人能安心，他还是紧闭双眼，假装自己已经睡著。
而另外一边，哭了一夜，浦野桃与水野葵已经累了。
她们一直趴在病床，困意渐升。
片刻过后，轻微的鼻吸声响起，女孩们也渐渐沉入梦乡。
城市的夜幕显得分外的低矮，仿佛就是在远处的房间上拉起来的。即使东京此刻华灯初上，火树银，街头如昼，流光溢彩，但在霓虹灯照不到的老街角落，远处的景致终究显得朦朦朧朧，混混沌沌。
灰濛濛的天幕点缀著几点稀星。拉开有些褪色的窗帘，水色的月光流泻四方，盛夏的晚风却显得有些闷热了，光是躺在床上，就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羽生游並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环顾著空荡荡的病房，看著医院无机质的天板，注视著那穿著漂亮打歌服，脚踩小皮鞋，下著修饰身材的短裙，脸上还掛著彩妆的浦野桃，思绪又回到最初与女孩相见那天。
那个时候，浦野桃还穿著肥肥的牛仔裤，灰黑色的拉链运动服外套，戴著帽子，双手放在口袋里，眼神茫然，像是寻不到前路如何。
眨眼这么多年，她已经变成了万眾瞩目的音乐人，不再会显露出迷茫的眼神了……可偏偏陪在女孩身边三年之久的羽生游即將离去，马上就要將自己弄丟了，这样的结局似乎算不上多么的完美。
但……
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般。
已经不剩多少时间的少年轻轻一笑，眼中隱隱有流光闪过。
“……好在我没有弄丟你们。”
空出手来，抚摸著眼前女孩的小脑袋，虚弱的少年瘫在床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就让我安静的死去吧。
少年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