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燕王一家退场(2/2)

这番话,如同给殿內爭论定了调子。

一位礼部官员,此刻反应极快,立刻躬身附和,声音洪亮:

“陛下圣明烛照!安南確係汉唐故土,沦落异域数百年,实乃华夏之殤!今赖陛下天威,王师南指,正宜光復旧疆,重设郡县,使其百姓重沐王化,永绝后患!此乃千秋之功,万世之业!”

他绝口不提片刻前自己差点说出口的“另立陈氏”,脸不红心不跳地將“故土重光”的道理说得冠冕堂皇。

而站在勛贵前列的未来的“征南將军”傅友德,眼中精光爆闪!

他紧紧盯著天幕上明军势如破竹的画面,再想想朱元璋“设郡置县”的决断,一个更为大胆、炽热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云南?安南!若能藉此次征南之机,攻下云南之后,挥师继续南下,一举底定安南……那这未来永镇边疆、裂土封疆的泼天富贵,岂不是……他傅友德,难道就比未来的沐家差了?世镇安南……这诱惑,比瘴气瀰漫的云南,可强太多了!”

奉天殿內,关於安南是“復立陈氏”还是“收归郡县”的爭论正酣。勛贵们或艷羡沐家未来可能的滔天权势,或盘算著自己能否在即將到来的云南征伐中“顺路”把安南也划拉进功劳簿。

傅友德眼神灼热,仿佛已看到世镇安南的锦绣前程。朱元璋抚须頷首,南疆新土蓝图在他胸中已然展开。

无人留意,也无心留意,殿侧一道专供內侍行走的窄小角门,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辆没有任何纹饰、灰扑扑的青布篷马车,被两匹寻常的駑马拉著,在数名身著不起眼皂衣、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精悍侍卫(皆由太监总管“五十九”亲自挑选的心腹)簇拥下,如同鬼魅般滑了出来,迅速融入宫墙根下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车厢內,光线昏暗,只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单调轔轔声。

燕王朱棣呲著牙,倒抽著凉气,一只手正用力地揉搓著自己右胸口的位置。他俊朗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额角还渗著细密的冷汗,嘴里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

奉天殿前那一幕记忆犹新——盛怒之下的母后,那一记窝心脚可是结结实实、毫不留情!纵然他自詡弓马嫻熟,这骤然挨上的力道也让他此刻坐臥难安。

“嘶……母后这腿脚,宝刀不老……”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带著点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在他身旁,燕王妃徐妙云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个裹在锦绣襁褓中的小小婴孩——正是刚满两个月、睡得正香甜的次子朱高煦。

她另一只手则轻轻揽著一个三四岁、生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小男孩正是世子朱高炽,他睁著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揉著腰呲牙咧嘴的父亲,又看看抱著弟弟、神色带著忧虑的母亲,小脸上满是懵懂的不安。

他伸出小胖手,轻轻拽了拽朱棣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爹爹,疼?皇祖母……凶凶?”

朱棣看著长子天真无邪的脸,心头那股鬱气稍散,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朱高炽的脑袋:“炽儿乖,爹没事。皇祖母……是跟爹闹著玩呢。”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徐妙云將朱高炽往怀里拢了拢,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揉腰的丈夫,又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巍峨宫墙。

公公朱元璋最后那句看似雷霆震怒、实则蕴含保护的旨意——“速送燕王一家回府,无旨不得擅离!”,以及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复杂,她都读懂了。

天幕煌煌,未来已定。此刻离开这漩涡中心,远离父皇那尚未平息的震怒和满朝文武探究、忌惮的目光,是唯一的生路。只是这离开的方式……如此狼狈,如此悄无声息。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行。太监首领“五十九”亲自控韁,眼神警惕地扫视著空旷的街道两侧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

他手心微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平安將燕王殿下送回王府!陛下的旨意是“护送”,更是“圈禁”。在陛下彻底想通、压下那滔天怒火之前,绝不能让这位捅破了天、把未来太子(朱標)的儿子(朱允炆)逼得“自焚”的燕王殿下,再出现在宫里!否则……他毫不怀疑,盛怒之下的洪武皇帝,真有可能做出“改写歷史”的衝动之举!

奉天殿內,关於安南的爭论似乎达成了某种“故土重光”的共识,气氛稍缓。

勛贵们或羡慕或算计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瞟向如坐针毡的沐英。

傅友德正琢磨著如何向陛下进言“扩大征南范围”。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分神。

那位搅动了整个洪武十三年时空、其未来功业此刻正在天幕上熠熠生辉的燕王朱棣,连同他抱著幼子的王妃、他懵懂的儿子,已经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无人察觉的涟漪中,悄然沉入了应天府浓重的夜色深处。

风暴的中心,在此刻选择了最沉默的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