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屠戮声中旌旗倒,铁流碾过万骨枯(2/2)
半个时辰后,他浑身泥泞,如同一只野兽,撞开了皮氏县衙的大门。
“滚开,我要见县令!”
县令被从被窝里拖出来,脸上还带著睡意和怒气。
“你是何人,敢在。”
他的话,在看到薛亢拍在桌上的那枚铜印时,戛然而止。
铜印上,右尚方令四个篆字,在油灯下泛著冰冷的光。
县令的酒意和睡意,瞬间被冷汗取代。
他知道,这官职虽不大,却是中枢天子近臣。
“城外,”薛亢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有数百胡人马贼作乱,围困了这位刘令。这位贵人,是东海王的心腹,亦是我薛家的贵客。若他有半分闪失,你就准备好全家陪葬吧。”
县令听到“东海王”三字,最后一丝侥倖也消失了。
他连滚带爬地衝出后堂,嘶声喊道。
“来人,点兵,快,点齐县中所有兵马!隨这位壮士,火速驰援!”
山坡之上,拉锯战已持续了一夜。
刘奚麾下眾人皆已疲惫不堪,坡下的胡人也同样不好过。
他们丟下了几十具尸体,却始终无法踏上那片高地。
勒支的眼中,已经露出了退意。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作,一支打著晋军旗號的队伍,正向此地急行军而来。
“援兵,是援兵!”车阵后,一名薛氏的部曲嘶声力竭地喊道。
坡下的胡人阵中,瞬间起了巨大的骚动。
那些本就是被胁迫而来的杂胡部落,第一个掉转了马头,开始向后溃散。
呼延朗脸色铁青,他连斩了数人,却依旧无法遏制住溃败的势头。
就是现在。
刘奚的目光,越过了溃散的杂胡,看向了那些还在犹豫的汾水胡主力。
他另外十几名骑马的僕从,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从两翼出去,用弓箭骚扰他们,把他们的阵型冲乱。”
二十余骑相对轻便的骑兵,立刻从车阵两侧衝出。
如两把剪刀,袭向胡人混乱的侧翼。
他们並不接战,只是在远处不断地游走、拋射箭矢。
散乱的汾水胡骑兵,为了躲避箭矢,阵型变得更加混乱,露出了无数破绽。
就在两翼的箭矢,成功吸引了胡人注意力的瞬间,刘奚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推开车阵。”
眾人合力,將挡在阵前的偏厢车,猛地向两侧推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通道之后,十名具装骑兵早已列阵。
这十位骑兵,刘奚从未让他们参战,哪怕自己拿著盾牌顶在前线,也没有让他们下马步战。
骑士们握著长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是他们作为具装骑兵的第一战,有胜无败。
他们组成了一个紧密的、以张虎为锋矢的三角阵型。
“冲。”
隨著刘奚一声令下,这支小小的钢铁箭头,开始缓缓加速。
马蹄从缓步,到快走,再到小跑,最后化作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顺著山坡,精准地撞进了被两翼骚扰所撕开胡部腹地。
呼延朗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到了那十骑如山崩般压来的重骑,第一时间便举起了手中的骑弓。
“嗡”的一声弦响,一支重箭,精准地射向了冲在最前的张虎。
箭矢正中张虎的脖颈。
然而那足以洞穿铁石的箭矢,却只在张虎脖颈处的锁子甲上,爆出一串火星,无力地弹开了。
张虎外面套著札甲,里面是皮甲和锁子甲,一人三层甲,甚至没有低头看上一眼。
下一刻,这股铁流,便狠狠地撞进了散乱的轻骑兵阵中。
一场屠杀开始了。
张虎的长槊,轻易地捅穿了一名胡人骑兵的胸膛。
巨大的惯性带著尸体,又撞翻了另一匹战马。
他没有拔出长槊,而是顺手抄起了腰间那柄八角铜锤。
马蹄过处,人仰马翻。
铜锤每一次挥落,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闷响和飞溅的血肉。
皇甫燕的坐骑,在人群中横衝直撞。
他手中的长槊如同毒龙出洞,每一刺,都精准无误。
一槊贯穿两名並排的胡人骑兵,槊尖带著血肉飞溅而出。
他猛地一抖长槊,將尸体甩开,在战马错身而过的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支短戟。
短戟如流星般飞出,正中一名试图从侧翼迂迴的胡人面门,將他从马背上钉死。
赵辰这位骑兵老卒,同样凶悍。
他手中没有骑槊,只一柄沉重的斩马刀。
直接让战马加速,撞入敌阵,將三四名胡人骑兵连人带马撞飞。
斩马刀每一次劈砍,都是奔著最脆弱的颈项和躯干而去。
一名胡人骑兵被他一刀从肩膀斜劈到腰腹,內臟瞬间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
另一名胡人试图举盾格挡,刀刃却连人带盾,被斩马刀劈成了两截。
重甲与长兵,在面对缺乏纪律和重甲防护的轻骑兵时,展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
胡人的箭矢射在锁子甲和札甲上,溅起火星,却无法寸进。
他们的弯刀砍在铁甲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而晋军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刺槊,都是致命的。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战到此处,具装骑兵的凿穿,已经彻底撕裂了胡人的军心。
刘奚没有半分犹豫。他亲自抽出腰间的双剑,向前一指。
他第一个,从推开的车阵通道中,冲了下去。
“全军,”他的声音,迴荡在小小的山坡上。
“杀。”
身后早已按捺不住的重装步卒,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怒吼。
他们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迈著沉重的步伐,跟隨著刘奚。
如同一道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铁闸,向著山坡下混乱的敌军,碾压而去。
如果说,张虎的骑兵是一把刺穿了敌阵的尖刀。
那么刘奚率领的步卒,便是彻底撕裂这道伤口的钢锯。
腹背受敌,军心崩溃。
残余的胡人再也提不起半分战意,他们丟下武器,调转马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向著四面八方,狼狈逃窜。
一场伏击战,至此,彻底变成了一面倒的追击与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