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定策(1/2)
“你...你对王浚的人做了什么?”
隨著拓跋猗卢的一声惊呼,方才还洋溢著欢声笑语的大帐中,空气仿佛骤然凝固。篝火噼啪的爆响变得格外刺耳。
那些原本笑呵呵的鲜卑贵人们,脸上的表情僵住\眼神游移。他们或低头盯著酒杯,或假装整理袍袖,无人敢与刘群对视,更无人出声附和他们的首领。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刘群彻底搞清楚了,这些鲜卑贵人也早就知道王浚的使者的到来,並且一直默契地向刘群隱瞒著这个消息。
此刻拓跋猗卢的震怒质问,无异於直接將这层窗户纸捅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尷尬而紧张的境地。
面对拓跋猗卢的怒意,刘群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银杯,呷了一口略带腥膻味的奶酒,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对著拓跋猗卢微微一礼。
“拓跋公何出此言啊?晚辈实在有所不解。”刘群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困惑,但他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轻轻一拍额头,“哦,我知道了,您莫非是指那几个藏身於拓跋公大帐之中,鬼鬼祟祟的叛逆之徒?”
他放下银杯,语气轻鬆道:“晚辈確实刚刚做了一件事。我听闻竟朝廷逆贼王浚的部下胆大包天,竟然潜藏於拓跋部王庭的营帐之中。此等大事,岂能坐视?”
他缓缓起身,对著拓跋猗卢拱手道:“拓跋公待我如子侄,我既然发现了叛贼的踪跡,便不能容此辈玷污拓跋部的清誉,更不能让他们危及拓跋公的安危!故而,方才入帐前,我已命我的亲军卫队,將那几名贼子悉数拿下,暂时看管起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那些神色各异的鲜卑贵人,最后回到拓跋猗卢脸上,语重心长甚至带著几分痛心疾首道:“
拓跋公,我这是在为您著想,为拓跋部的声誉著想啊!想那王浚,不臣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乃是朝廷钦定的逆贼。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说是威震草原的鲜卑拓跋部,竟然与这等国贼私下往来,甚至將其使者奉为上宾。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拓跋公?让晋阳朝廷如何看待拓跋部?”
“晚辈实在是不忍见拓跋公您被奸人蒙蔽,以至声望受损啊!”
“你!”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拓跋猗卢有气无处发,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当然知道刘群是在胡扯,但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胡话又把他架在了火上,偏偏一时找不到合適的话来反驳。
帐內一位身著华丽皮裘的鲜卑贵族见此终究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刘公子此言差矣。王浚都督幽冀,亦是晋室重臣,受封驃骑大將军、幽州牧,岂能轻易以逆贼称之?我们拓跋部与王浚共同尊奉晋室,他遣使而来,乃是邦交礼节,何来玷污之说?你如此行事,未免太过莽撞,將我拓跋部的礼节置於何地?”
“晋室重臣?”刘群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猛地转身,面向眾人,脸上的轻鬆写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的威严。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双手高高举起。
“诸位!”他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入帐內每一个人的耳中,“尔等可知,真正的晋室朝廷如今何在?真正的忠臣又是何人?”
没等那些鲜卑人回应,刘群自顾自说道:“月前,家父并州刺史刘琨,联合幽州、冀州、青州、扬州等多位忠於晋室的王公重臣,共议国是。洛阳陷落,先帝蒙难,国不可一日无主。为延续晋祚,抗御匈奴,我等共同推举皇太子於长安继承大统,並上表劝进!此乃天下忠臣义士共襄之盛举,匡扶晋室之根本!”
他目光如电,射向刚才发言的那位贵族:“然而,就在这封联名上奏的表书上,幽州牧王浚,非但拒绝联署,更出言不逊公然质疑,形同叛逆。其不臣之心,已然表露无遗!他王浚,早已非晋室之臣,而是妄图割据自立、祸乱天下的国贼!”
他猛地將手中的绢帛展开,帐內的鲜卑贵人们多年与晋国打交道,虽不识得汉字,但那明黄的材质、朱红的璽印以及密密麻麻的签名画押,都昭示著这份文件非同寻常的身份。
“此乃我等联名上奏皇太子的表书副本!上面皆有各位州牧、刺史的印信签名。诸位可以传看,亦可寻通晓汉文者解读,看看上面,到底有没有他王浚的名字。看看他王浚,究竟还是不是你们口中的『晋室重臣』。”
刘群的声音鏗鏘有力,在帐內迴荡,“一个如此心怀叵测之人,不是逆贼,又是什么?我收押他的使者,乃是维护朝廷纲纪,何错之有?”
这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鲜卑贵人的心上。他们或许不懂汉家朝廷的细枝末节,但新皇登基前的政治站队意味著什么,他们大致是明白的。王浚没有参与,这就是站到了整个天下乃至其他潜在盟友的对立面。刘群手持的这份詔书,给了他的行动一个无比正当、甚至堪称崇高的理由。
拓跋猗卢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死死盯著那捲黄绢,眼神复杂。他当然知道王浚和刘琨不对付,但没想到双方已经撕破脸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王浚竟然也狂妄到如此境地。
刘群趁热打铁,根本不给他们细细思索和质疑的时间。他收起绢帛,向前两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拓跋猗卢以及帐內诸人,高声道:
“拓跋公,诸位大人!我方才入帐时所说的惋惜,正是为此!”
“那王浚,如今已是眾叛亲离。他赖以称雄的段部鲜卑,已在中山郡不战而退,如今更是明確拒绝了他的徵召,与他分道扬鑣。他麾下將领听说他要僭越自立本就离心离德,而幽州百姓更是苦其暴政久矣。如今他为了对付不听话的段部,竟然不得不远涉千里,带著重礼来祈求拓跋部的帮助。这难道不是恰恰证明,他王浚已是外强中乾,虚弱不堪了吗?”
“此时的幽州,就像一颗熟透了却无人採摘的果实,又像一头失去了利爪和牙齿的老虎!而这,正是拓跋部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啊!”
刘群的手臂猛地一挥,直指遥远的幽州方向:
“拓跋部兵强马壮,控弦之士数以万计,为何要为了王浚许诺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去为他火中取栗,与段部廝杀?”
“王浚无道,人心尽失,內部空虚,外无强援。不瞒拓跋公,家父深知王浚乃国之大患,早已厉兵秣马。此刻,我晋阳的骑兵早已集结於代郡边境,隨时可挥师东进。拓跋公若此时以响应討逆之名兴兵,挥师东进,直取幽州,必能势如破竹。”
“届时,幽州的土地、城池、人口、財帛,皆可由我们两家共分之。拓跋部可取塞外广袤草场,实力必將远超今日,成为漠南无可爭议的霸主;我父子则取汉地州郡,为国屏障。此乃互利共贏之上策,岂不远胜於为王浚前驱,去与同为鲜卑强部的段氏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只得他些许吝嗇的赏赐?”
刘群最后加重语气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等王浚缓过气来,或是被石勒或者段部鲜卑抢了先,幽州这块肥肉落入他人之口,拓跋部再想东进,恐非易事。晚辈正是念及此处,才深为拓跋部感到惋惜啊!”
刘群一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在鲜卑贵人们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中闪烁著贪婪。
相比於帮王浚打段部所能得到的那点赏赐,整个幽州北部牧场的诱惑,实在是大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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