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花钢青年技术標兵(2/2)

窗外风雪更急,卷过灯火稀疏的厂区,如暗夜里奔跑的白兽。

陈捷忠眼中却烧著一种近乎执拗的明亮,图纸、模型、冰冷的钢铁构件,都在他手中被赋予对抗危险的可能性。这微不足道的鉤扣,即將系住沉沉的重量和人心。

1997年1月8日。

钢总厂大礼堂。

巨大的红色横幅高悬,如同一条燃烧的火焰。

陈捷忠坐在前排,廉价西装被李子树帮他熨帖的笔挺的,压在他磨粗了的肩骨上,布料下坚硬的触感却提示著他,那里面不过是件穿习惯了的、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假领子。

1996年,这半年,陈捷忠攻克了转炉测温头易熔损和吊鉤脱鉤的难题,研究出了两项小发明。他跟著检修工人们奋斗在一线,不怕累,不怕脏,不怕苦。

“……他们在生產一线燃烧智慧与汗水,他们是钢未来的脊樑!”颁奖词鏗鏘激越,激起阵阵海浪般的掌声。“下面,请荣获本年度『青年技术標兵』的同志,上台领奖!”

聚光灯骤然打在身上,如同探照灯捕捉到了隱秘的巢穴。陈捷忠猛地吸了口气,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他侷促地站起身,那双习惯踏遍油污铁屑的劳保鞋走在崭新的地毯上,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一寸寸软绵绵的海绵上。皮鞋鋥亮的光泽刺得他眼睛生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怕沾上这他格格不入的光滑与洁净。

全场近千道目光聚焦而来,似乎要穿透他身上这层突兀的壳。

他下意识避开那灼人的光亮,视线落在大厅角落阴影里的安全帽上——它们安稳地悬掛在那里,那些和他一起歷经油污、焦灼与惊险的面孔似乎正从帽子里透出熟悉的眼神。

礼堂中央的主席台上,钢董事长詹天建身著笔挺的深蓝西装,目光温和而有力,含著期许的笑意等待著他。

从台下到台上的那段路,漫长又短暂,陈捷忠微微侧过脸。在礼堂后方的暗影里,模糊看见了那群人——徐班长、老李他们,穿著日常沾著铁屑油污的工装,脸上咧著无声的笑容,拼命挥著手。那些汗水的痕跡,炉火映照的面孔,此刻在角落无声地燃烧著,灼烫著他的脊背。那是他爬过的冰冷铁梯,是渗进骨缝的油污,是与行车一同颤抖的每一个瞬间……都凝结成了此刻身上这套並不合体却如山岳般沉重的深色西装。

最终,他带著一身从地底深处带来的气息,同其他五名获奖者站到了詹天建面前。那双粗糙、指节带著细密划痕和硬茧的手,轻轻接过了那个镶著红色锦缎的沉重证书。

灯光炫目,詹天建有力地与他握手:“小陈,好样的!钢缺的就是你这样肯扎根、肯动脑的年轻人!这份沉甸甸的认可——它不止为今天,也为那每一次凌晨守炉的灯亮,为从图纸到现场的每一步路啊!”

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沉稳迴响在满堂寂静之中。

闪光灯此起彼伏地炸亮,如凝固的闪电吞噬著台上年轻的身影。陈捷忠只觉得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巨大的声浪与光浪席捲了感

官。他本能地握紧了那份鲜红的证书,光滑的丝绒面贴在掌心,传来一种陌生却坚实的重量感。

詹天建的话语仍在鼓譟著耳膜,每一句都如重锤敲打著他的心口——这不是终点,炉台深处的铁与火仍然在翻涌滚烫。

他微微抬头,穿过炫目的光圈,目光再次执拗地投向礼堂后方那片模糊的阴影区域。仿佛越过光晕的边缘,是夜更深时转炉炉口狂怒的金红火焰,是悬吊重索绷紧时的咯吱作响……图纸上那几根冷硬的线条,正悄然从纸面挣脱,沿著他手心的纹路顽强地渗入。下一场攻坚將在钢坯热装热送的灼热流送通道里燃烧著无声的號角,它们已站在下一个黎明的隘口,冰冷滚烫,不声不响。

烫金证书沉甸甸地躺在陈捷忠手里,那深红的丝绒外壳像一团不熄的炉火,无声熨烫著他满是油污铁屑的昨天——他握住的,是一份钢铁无声的承认;更是滚烫的今天,它正催促他的脊樑继续挺直,再挺直,直到撑住钢更硬的明天。

入厂半年,工作的场景歷歷在目,他的身影已经三次上了钢报,有一次上了钢电视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