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等我们走出去,就结婚(2/2)
路嘉俊站在营地边缘,望著眼前那片吞噬了一切光明的巨大山体,感觉自己的心也和这夜色一样,沉到了冰冷的海底,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所有的救援分队,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全部撤了下来。
不是他们不尽力,而是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夜间环境下,继续搜索无异於自杀。
直升机在补充了两次燃料,进行了最后两轮毫无结果的低空侦察后,也不得不返航待命。
希望,隨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和体感温度的持续下降,正在迅速冻结、碎裂。
路嘉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著雪沫的空气,感觉肺部都被冻得生疼。
他最终还是掏出了对讲机,调整到指挥频道,声音乾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各单位注意……接应一下最后一队撤回的兄弟……救援行动……到此结束。”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本次救援……失败。”
说出“失败”两个字时,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知道唐局下了死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他更清楚,在珠穆朗玛峰这片广袤而残酷的生命禁区里,寻找两个失踪超过十一个小时的人,其难度和大海捞针没有任何区別。
继续让救援队员冒著生命风险搜索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牺牲。
作为现场总指挥,他必须做出这个冷酷,却可能是最负责任的决定。
关掉对讲机,几乎是同时,他隨身携带的卫星电话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唐国锋。
路嘉俊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唐国锋急不可耐、甚至带著一丝卑微祈求的询问,完全没有了往日局长的沉稳:“小路!怎么样?!有消息了吗?!找到他们没有?!哪怕……哪怕一点线索也行!”
路嘉俊握著电话,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的唐国锋,从这死一般的沉默中,读懂了一切。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电话里传来了一声沉重得仿佛能压垮一切的嘆息,紧接著,是唐国锋带著浓浓鼻音和剧烈懊悔的、近乎自虐的话语:
“都……都怪我……都他妈怪我啊!我特么就不该让长青同志在外面晃荡!我犯那个蠢干嘛!我干嘛要怕那点不確定的可能性!我……我特么……”
说著,电话那头还传来了“啪啪”的清脆声响,似乎是唐国锋在情绪失控地扇自己嘴巴子。
放在平时,要是看到或者听到唐国锋这位以老谋深算著称的局长露出如此失態的一面,路嘉俊怎么也得在心里偷偷调侃两句,或者表面上安慰实则暗爽一下。
但此刻,他心中没有任何一丁点这样的心情。
只有同样的沉重和无力感。
“唐局。”路嘉俊的声音沙哑地打断了他,“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们还是……想一下,该怎么向许清念同志的父母……做一个交代吧。”
电话那头的唐国锋,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痛苦:“我……我知道了。许清念同志家属那边……我来……我来给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艰涩:“至於李长青同志那边……他无亲无故,但……但他的身后事,局里必须……”
“等等!局长……你先等等!”
路嘉俊突然出声,急促地打断了唐国锋的话。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盯住了远处靠近雪山边缘的某个方向,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喃喃自语道:“我觉得……好像……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不用了?!”
电话那头的唐国锋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语气重新带上了急切。
“那……那啥,局长,具体情况我等会儿再给你解释!”
路嘉俊语速飞快地说完,甚至来不及掛断电话,直接將卫星电话揣进兜里,朝著那个方向拔腿就跑!
在他视线所及的远方,那片几乎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雪原上,赫然亮起了两簇……跳跃的、温暖的光芒!
那是……火?!
不,更准確地说,那是两柄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
没错!就是火把!
隨著路嘉俊越跑越近,那两团光芒也越来越清晰。
他看清了,那確实是用某种东西缠绕在登山杖顶端做成的简易火把!燃烧得异常旺盛,在漆黑的夜幕和冰冷的雪原上,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充满希望!
而更让他心臟几乎停跳的是,在火把跃动的光芒映照下,他看到了两个相互搀扶著、一瘸一拐、正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朝著大本营方向移动的身影!
是李长青和许清念!
他们还活著!他们自己走出来了!
“李长青!许清念!”
路嘉俊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著,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他像一发炮弹般冲了过去。
跑到近前,看著两人虽然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鬼,但確確实实还“活著”这个事实,路嘉俊这个大小伙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直接张开双臂,给了站在稍前位置的李长青一个结结实实的、用力的熊抱!
“臥槽!你特么没事!你特么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李长青被他勒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脸嫌弃地用力把他推开:“咳……咳……鬆手!快鬆手!老子没冻死摔死,快要被你勒死了!”
他喘匀了气,这才恢復那副標誌性的、带著点欠揍的淡定表情,拍了拍路嘉俊的肩膀:“淡定,淡定。我都说了,想收我的命,阎王爷那儿都得排队拿號,前面等著的人海了去了,轮到他估计还得几个纪元~”
路嘉俊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復,这才想起旁边的许清念,连忙转头关切地问道:“清念同志,你也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许清念刚想开口回答“呃……算是没……”
李长青却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一个侧步挡在了她和路嘉俊之间,隔绝了路嘉俊那过於“热情”的视线。
“欸欸欸,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路书记。”李长青伸出食指晃了晃,语气带著点调侃,“拥抱呢,到我这儿就差不多了。这位伤员同志,你还是保持距离,以口头慰问为主,肢体接触就免了哈。”
路嘉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过於激动,尷尬地咳嗽了一声,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恢復平时那种带著点精英范儿的冷静:
“咳咳……是我太激动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居然真的自己从里面走出来了?这简直是奇蹟!”
他看向两人手中那依旧在燃烧的、发出噼啪轻响的火把,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们从哪里找到的燃料?而且还做了两个这么耐烧的火把?
“额……这个嘛,说来话长,但也可以长话短说。”
李长青掂量了一下手里用撕下的防风服布料缠绕著不明黑色块状物做成的火把,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来说呢,就是我们摔进那条该死的裂缝之后,运气『不错』,没直接摔成肉饼,而是掉进了一个挺深的冰洞群。然后我们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转,迷路迷得妈都不认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著后怕和荒谬的表情:“就在我们俩快要变成冰雕,准备在奈何桥头表演二人转的时候,我他妈居然在一个冰窟窿的岩壁上,摸到了……这玩意儿。”
他举起火把,让路嘉俊能更清楚地看到那燃烧著的、散发著独特气味和浓烟的黑色物质。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冻出幻觉了,结果抠下来一看,又试著用打火机点了一下……你猜怎么著?著了!而且烧得贼旺!”
路嘉俊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刚刚才努力维持好的淡定表情再次崩碎,化为了彻底的、不敢置信的震惊,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
“啥玩意?!你是说……你们在珠峰的冰川裂缝下面……发现了一处……露天的……煤炭资源?!而且点燃之后,靠著这玩意儿做的火把,取暖照明,一路摸出来的?!而且听你这意思,那下面的煤……数量还不少?!”
路嘉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知道在地壳运动和歷史变迁中,地底確实会形成大量的煤炭资源。就比如南极冰盖之下,据说就埋藏著几千亿吨的煤炭,只是因为开採难度和环保问题一直搁置。
但……珠峰下面也有?!
而且还是在这种相对“浅层”的、能被坠落的他们隨手抠到的位置?!这储量听起来似乎还很可观?!
这……这他妈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运气好”来形容了吧?!
这简直就是……就是……
路嘉俊猛地想起了分析小组那份刚刚出炉、还热乎著的报告结论——李长青的“厄运”往往伴隨著“利好”和“积极结果”!
难道……这次珠峰之行,李长青个人遭遇坠崖骨折失温的“厄运”,所触发和支付的“代价”,换来的“利好”。
就是为龙国在珠峰区域,发现了一处极具战略意义和经济价值的大型露天煤炭资源?!
用两个人的险死还生,换一个国家级的能源储备发现?!
这“因果平衡”的尺度……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这霉运和好运的转换效率……是不是高得有点离谱了?!
路嘉俊感觉自己的cpu都快被干烧了。
“快!快!这事必须立刻、马上向上面匯报!最高级別!”路嘉俊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这绝对是足以震动能源和地质界的大事!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立刻打电话的衝动,第一时间招呼著早已待命的医疗组衝上来,对李长青和许清念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两人的状態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尤其是许清念的腿伤和两人的失温症,必须立刻处理。
……
临时搭建的、拥有保暖功能的医疗营帐內。
许清念的右腿已经被医疗组进行了专业的清洗、復位和临时固定,虽然依旧疼痛,但至少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她和李长青都换上了乾爽温暖的衣物,手里各自捧著一杯滚烫的、加了的薑茶,小口小口地啜饮著。
温暖的液体顺著食道流入胃里,再化作暖流蔓延向四肢百骸,驱散著那几乎要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寒意。劫后余生的鬆弛感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两人都有些沉默。
帐篷顶部的透明天窗,將外界漆黑的夜空和那轮散发著清冷辉光的残月框了进来,如同一幅静止的、带著寂寥美感的画。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著柔软的靠垫,望著那天窗外的月色,各自回味著方才那长达十一个小时的、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惊心动魄。
沉默了许久,久到李长青以为许清念可能睡著了的时候。
她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脸颊上不知是因为帐篷內的温暖,还是別的什么原因,悄然爬上了一抹淡淡的、如同晚霞般的红色。
她將下巴轻轻枕在併拢的膝盖上,目光依旧望著天窗外的月亮,声音很轻,带著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涩和试探,如同羽毛般搔过寂静的空气:
“那啥……之前在山洞里,快冻僵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还……算数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长青明显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侧过头,看向她那双在微弱光线下水润明亮的眸子,看著她脸上那抹动人的红晕,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温柔而篤定的弧度。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还有些冰凉的手。
“当然算数。”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带著不容置疑的认真。
许清念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微微收紧手指,回握了一下。
然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飞快地把脸重新埋进了膝盖里,只留下那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暴露在温暖的空气和某人带著笑意的目光中。
帐篷內,温暖而安静,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和外面隱约传来的、象徵著生机与希望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