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又无处可去了(2/2)

她像做贼一样,心臟狂跳,手指哆嗦著,飞快地掐著那些嫩茎嫩叶,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湿冷的黑色泥土。露水迅速打湿了她本就单薄的裤脚。

---

就在她稍微鬆了口气,以为躲过一劫时,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旁边的玉米地里射出,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打在她脸上!强烈的光线让她瞬间失明,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

“嗬!郑裹珍!你这是干嘛呢?偷公家的东西啊?”一个戏謔中带著浓浓恶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声音响起。

裹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勉强眯著眼,透过指缝看去——是治保主任刘大头的儿子刘小强!他手里正举著一个崭新的、在2000年乡下绝对算稀罕物的银色相机,黑洞洞的镜头像枪口一样死死对著她。裹珍注意到他站得离自己有点远。

“我…我没偷…这是野草…没人要的…”裹珍的声音乾涩嘶哑,像破旧风箱在拉,带著恐惧的颤抖。

“野草?”刘小强嗤笑一声,故意把声音拔高,“你骗鬼呢?这地现在可是赵德贵的涉案资產!別说菜,一根草都是公家的!”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证据確凿!等著挨收拾吧!”说完,像完成什么危险任务似的,收起相机,转身快步溜进了玉米地深处。

---

裹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羞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她刚想稍微直起身,就看见张屠户的老婆王翠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地头,叉著腰,三角眼像刀子一样剜著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一种“看你怎么死”的快意。

“野草?呸!装什么可怜相!”王翠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尖利刻薄,“去年求你家那挨千刀的赵德贵批宅基地,门槛都踏破了,好烟好酒送了多少回?最后咋打发我们的?『要顾全大局』!『村里有规划』!放他娘的狗臭屁!现在你的大局呢?你男人的大局呢?贪的钱够盖多少高楼大厦了?怕是还沾著人命吧!”

王翠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她猛地向前冲了两步,似乎想动手,但看著裹珍惨白的脸,想起她背后那个“杀人犯”男人,终究还是忌惮地停在了几步开外,只是伸出手指,隔著空气恶狠狠地戳点著:“报应!这就是报应!老天爷开眼了!等著吧,有你受的!”骂完,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著肥硕的腰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裹珍捂著还在隱隱作痛的手背,看著散落一地的、沾满泥土的马齿莧,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最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

她默默地蹲下,像捡拾自己破碎的人生一样,把那些野菜一根根捡起来,在同样沾满泥土的衣襟上草草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口袋里。手腕上那道苍白的戒痕在动作间再次显露出来。

上午九点,裹珍准时出现在村部办公室那油漆斑驳的木门外。走廊墙壁上那块破旧的公告栏前稀稀拉拉围了几个人,对著上面新贴的东西指指点点。

裹珍低著头,恨不能把脸埋进胸口,脚步匆匆。然而,眼角余光还是无可避免地瞥见了——那张她去年被评为“县三八红旗手”的大红喜报,不知被谁粗暴地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像垃圾一样扔在角落的脏水桶里。

旁边新贴了一张簇新的白纸,上面是列印的、冰冷方正的黑体字,標题像烙铁一样烫进她的眼睛:《关於撤销郑裹珍同志妇女主任职务的决定》。她的名字,“郑裹珍”三个字,用加粗的字体印在上面,紧隨其后的是“赵德贵案涉案人员家属”。

旁边还贴著县公安局的通报复印件,上面赵德贵的照片眼神阴鷙,下方触目惊心地列著他的主要罪行:贪污公款数额巨大,利用职权敲诈勒索……以及最下面一行小字:与郭某某被杀案有关,择日宣判。

那张纸,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將她最后一点体面彻底覆盖。

一个穿著灰色涤纶夹克、戴著眼镜的中年男人(新任会计)从办公室探出头,看到裹珍,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硬皮签到本,上面用红笔画了格子。

裹珍的手指颤抖著,在“郑裹珍”后面那个空格里,签下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感觉像在认罪书上画押。

刚签完,新支书拿著一叠厚厚的文件从里间办公室出来,看到裹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公事公办地把文件塞到她手里:“郑裹珍,你看一下这个,如果没有异议,就上交乡里了。你不认字去找会计给你读一下。”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裹珍接过那叠沉甸甸的文件,找到会计,会计斜眼看了看她:“《赵德贵案补充涉案財物清单及关联情况说明》……”她的心臟骤然停止了跳动,又猛地狂跳起来。

她下意识地、不受控制揉搓著自己的衣角,那几行冰冷的文字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足金手鐲壹只(內侧刻『王赠赵』字样),重xx克,已依法扣押封存。”

“信用社存摺叄本,累计金额……”

“郑裹珍名下信用社帐户(帐號:xxxx),经查实部分存款来源存疑,涉嫌转移赃款,已冻结……”

“与郭某某被杀案关键物证关联待查”……“涉嫌转移赃款”……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那天赵德贵醉醺醺地把那个冰凉的金鐲子强行套在她手腕上,油腻而充满酒气的手捏著她的下巴:“给老子戴上!金贵著呢!別他妈一天到晚哭丧著脸,给老子招晦气!”

那冰冷的金属箍紧皮肉的触感,那令人作呕的酒臭,此刻混合著“杀人案”的恐怖联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裹珍听完没有提出异议,她全程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態中,这一切都感觉想在做梦,宣读完后裹珍离开了村部,村里给了她30斤救济粮,她浑身无力的走回让她暂住的那间破屋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