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卖,卖了钱给你扯布(1/2)

山雾还没散尽,冯老三就背著竹篓出了门。裹珍站在歪脖子枣树下,看著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山路拐角。晨露打湿了她的布鞋,鞋尖上那朵歪歪扭扭的雏菊是冯老三用烧红的铁条烫出来的——他说城里姑娘都穿这样的鞋。

日头爬到正午时,裹珍去溪边打了三趟水,补好了冯老三磨破的汗衫,又把屋后的菜畦浇了一遍。山风掠过树梢,带著初冬的凛冽,她拢了拢衣襟,忽然发现袖口又短了一截——这衣裳还是从李家带出来的。

夕阳西沉时分,板车軲轆声由远及近。裹珍正往灶膛里添柴,听见冯老三在院门外清嗓子,那动静活像头咳嗽的老山羊。她抿嘴笑了,故意不抬头,直到一双沾满泥巴的布鞋闯入视线。

“卖、卖完了...“冯老三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灶台上。他指甲缝里还嵌著山泥,袖口被荆棘刮出几道口子,可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

裹珍解开皱巴巴的油纸。五颗水果躺在里头,透明的纸在火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橘子味的甜香丝丝缕缕飘出来。她捏起一颗,纸沙沙作响,冯老三的喉结也跟著动了动。

“给、给你甜甜嘴...“他搓著手,目光黏在她指尖,“等、等卖了板栗...“话到一半突然卡壳,耳根却悄悄红了。

裹珍剥开纸。橙黄的块在舌尖化开,甜味顺著喉咙滑下去,一直暖到胃里。她忽然想起王铁柱从县城带回的奶,用烫金盒子装著,却锁在柜子里不让她碰;李老蔫倒是给过她一块飴,塞过来时还紧张地瞟著婆婆的屋门。

“甜吗?“冯老三眼巴巴地问,嘴角沾著一点泥渍。

裹珍点点头,忽然把剩下的半块塞进他嘴里。冯老三猝不及防被甜得眯起眼,块在口腔里滚来滚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嘴唇擦过她指尖,温软潮湿,裹珍心头一跳,慌忙收回手。

灶火噼啪作响。冯老三蹲在灶台边扒拉炭灰,后颈晒得通红,衣领磨破的地方露出小块结实的肌肉。裹珍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冯老三像被烙铁烫了似的弹起来,差点打翻罐。

“破、破了...“他结结巴巴地指著自己衣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明、明天就补...“

裹珍翻出针线筐。冯老三立刻乖顺地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连呼吸都放轻了。针尖穿过布料时,他小幅度地颤抖,热气喷在她发顶,带著水果的甜香。

“別动。“裹珍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冯老三立刻僵成块木头,只有眼珠跟著她的针线转来转去。补丁是块靛蓝土布,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排蹣跚学步的小蚂蚁。

“好、好看...“冯老三却像得了什么宝贝,摸著补丁嘿嘿直笑。火光映在他瞳孔里,跳跃著两簇小小的火焰。

夜里突然起了风。裹珍被一阵碰撞声惊醒,发现冯老三正踮著脚在窗外加固茅草。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一幅皮影戏。她掀开布帘时,冯老三刚好回头,头髮上还掛著几根草屑。

“吵、吵醒你了?“他慌忙拍打身上的尘土,冻得发红的脚趾在草鞋里蜷缩著。

裹珍拽他进屋,触到他冰凉的指尖。冯老三的手掌粗糙得像树皮,却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细腻的皮肤,生怕刮疼了她。灶上温著的薑汤咕嘟冒泡,裹珍盛了一碗塞给他,冯老三捧著碗傻笑,热气模糊了他的胎记。

“喝。“裹珍命令道。

冯老三乖乖仰头,喉结急促滚动,一滴汤汁顺著下巴滑落。裹珍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指尖陷进他脖颈的凹陷处,那里的皮肤比胎记细腻得多。冯老三突然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却还死死攥著碗不肯撒手。

“慢点。“裹珍拍他的背,触到衣料下凸起的肩胛骨。冯老三瘦得厉害,可背肌却紧实有力,像张拉满的弓。她忽然想起王铁柱肥厚的后背,想起李老蔫佝僂的脊樑,而眼前这个男人的骨骼硌著她掌心,却莫名让人安心。

晨光熹微时,冯老三又出门了。这次背的是晒乾的板栗,颗颗饱满如小铜铃。裹珍给他包了两块烤红薯,用洗乾净的枇杷叶裹著,热气在晨雾中裊裊升起。

“中、中午就回...“冯老三把红薯揣进怀里,贴著心口的位置。他走路有点跛——昨天采菌子时扭了脚,却死活不肯让裹珍看。

日头偏西时,裹珍正在补屋顶的破洞。远远看见冯老三一瘸一拐地回来,背上空竹篓晃来晃去,怀里却紧紧抱著一个布包。他走路姿势怪异,像是护著什么易碎的珍宝。

“买、买著了!“冯老三刚进院就喊,声音因兴奋变得尖细。他手忙脚乱地解开布包,一匹布在夕阳下徐徐展开——靛青底子上撒著鹅黄的小,像山野里星星点点的蒲公英。

裹珍愣在原地。布匹在风中轻轻摆动,拂过她皴裂的手背,柔软得像山涧的流水。她忽然想起李家的粗麻布,想起王铁柱给的缎子料——那些料子最后都变成了婆婆的袄子。

“扯、扯了六尺...“冯老三献宝似的比划著名,“够、够做件夹袄了...“他额头还掛著汗珠,胎记被晒得发红,裤腿上全是泥点子。

裹珍抚过布匹上的纹。布质地算不上顶好,可染料气息清新,针脚密实匀称,在落日余暉中泛著温暖的光泽。她抬头时,发现冯老三正偷瞄她的反应,眼神忐忑得像等待夸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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