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笨拙的好(2/2)
裹珍忽然笑了。她抬手抹去冯老三额头的汗珠,顺势抚上那块胎记。冯老三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扩大,像只被驯服的野兽。他的呼吸喷在她腕间,热得发烫。
“傻子。“裹珍轻声说,指尖描摹著他眉骨的轮廓。冯老三忽然抓住她的手,嘴唇颤抖著贴上她渗血的指尖。那触感温热潮湿,裹珍心头一颤,某种陌生的悸动从小腹窜上来。
太阳西斜时,冯老三神秘兮兮地拉她去屋后。新砌的土灶上架著铁锅,锅里咕嘟咕嘟煮著梨块,甜香混著水汽在暮色中瀰漫。
“冰、冰...“冯老三搅动著锅里晶莹的汤汁,“卖、卖炭换的...“
裹珍望著他专注的侧脸。火光將他的胎记映成了琥珀色,连那些崎嶇的纹路都变得温柔起来。她忽然想起王铁柱往她脸上摔钱的样子,想起李老蔫蹲在墙角数毛票的背影,而眼前这个男人,正把全部家当熬成一锅甜汤。
第一勺梨汤餵到嘴边时,裹珍下意识往后躲。冯老三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黯了黯,却还是固执地举著勺子。裹珍终於凑过去,唇瓣碰到微凉的铁勺边沿。甜味在口腔里漫开的瞬间,她看见冯老三眼底迸出光亮,比灶膛里的火更灼人。
“好喝吗?“他问,声音因期待而发紧。
裹珍点头,就著他的手又喝了一口。这次故意让汤汁沾在嘴角,冯老三果然手忙脚乱地去擦,粗糙的指腹蹭过她的唇瓣,两人同时一颤。
夜风渐凉。裹珍披著冯老三的外衫坐在门槛上,看他把晾乾的枇杷叶仔细收进陶罐。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些治病的宝贝,月光给那笨拙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睡吧。“裹珍说。
冯老三应了一声,却还蹲在那儿摆弄陶罐。裹珍走过去,发现他正用炭条在罐底画什么——歪歪扭扭的几道线,隱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胸口位置特意描了颗心。
“这、这样药效好...“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耳朵红得要滴血。裹珍蹲下身,在那颗心里添了道更歪扭的线。冯老三的呼吸骤然急促,炭灰蹭在鼻尖都忘了擦。
里屋的油灯熄得早。裹珍躺在炕上,听著外间冯老三轻手轻脚的动静。布帘突然被掀开一道缝,月光漏进来,冯老三抱著铺盖站在那儿,像个迷路的孩子。
“炕、炕凉了...“他声音发虚。
裹珍往里挪了挪,褥子发出窸窣的响声。冯老三磨蹭了半天才躺下,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半边身子悬在炕沿外。裹珍翻个身,手臂搭在他腰间,明显感觉他浑身一颤。
“冷。“她说。
冯老三这才小心翼翼地环住她,力道轻得像捧著易碎的瓷器。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隔著单薄的衣衫传来,裹珍把脸贴上去,听见那节奏越来越快。
“裹珍...“冯老三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我...“
裹珍抬头看他。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正好照在他脸上。那块胎记此刻泛著柔和的微光,像片秋天的枫叶。她忽然凑上去,嘴唇轻轻碰了碰那处崎嶇的皮肤。
冯老三倒吸一口气,手臂猛地收紧。他的吻落下来时带著冰梨汤的甜味,生涩却热烈,像山火般席捲了她的理智。裹珍在他生满老茧的掌心里融化,恍惚间想起那些冰冷的夜晚,想起王铁柱带著酒气的撕扯,想起李老蔫敷衍的触碰——而此刻这个男人的颤抖与克制,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晨光微熹时,裹珍在暖意中醒来。冯老三的手臂还环在她腰间,呼吸均匀地拂过她后颈。她轻轻转身,发现他眉心的皱纹舒展开了,那块胎记在晨光中呈现出温柔的淡褐色。
屋外传来山雀的啼叫。裹珍悄悄起身,却被一把拽回温暖的被窝。冯老三睡眼惺忪地凑过来,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带著炭火味的吻:“再、再睡会儿...“
灶屋飘来米粥的香气。裹珍靠在炕头,看冯老三光著脚在屋里忙活。他煮粥时会撇去最上面的米油单独盛给她,煎蛋永远把她那份煎得嫩些,连咸菜都要切成整齐的细丝。
“吃饭。“冯老三端著托盘进来,像个献宝的孩子。托盘上摆著两碗粥,中间特意放了那罐野山楂——颗颗饱满,显然经过精挑细选。
裹珍捏起一颗餵到他嘴边。冯老三乖乖张嘴,牙齿不经意蹭过她指尖,两人都红了脸。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粗瓷碗沿跳动著金色的光斑。
这一刻,连咳嗽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