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黄鱼宴(1/2)
第112章 黄鱼宴
罟者,网也。
所谓敲罟法,说白了就是敲打渔网上的竹杠。
这法子,能在水里发出巨大声响,黄鱼对声音极其敏感,被声波震昏,浮上水面,被一网打尽。
后世的野大黄,就是这样被捕捉殆尽的,可以说敲罟法比电鱼还狠,对生态有极大的破坏。
可这年头,生产力极为有限,受海禁的影响,渔船压根出不了远海,渔业资源保护的相当不错。
海里的大黄鱼估计比岸上的人能多十几倍。
在大明,敲罟法不仅不是竭泽而渔,反而是先进的生产技术了。
大丙见林浅没说话,有些心虚道:“舵公放心,这法子只有渔汛才用,这次黄鱼要的急,我这才去敲了罟。”
林浅心想,倒小看了古人对自然的敬畏。
起身对大丙道:“无事,搬鱼吧,等到明年,南澳城会有种新式渔船造出来,操作简单,能驶入远海,到时候让你先试!”
“真的?”大丙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下次舵公再想办鱼宴还跟我说,什么鱼我都给舵公捕来!”
林浅笑道:“去吧。”
大丙答应一声,下船舱搬鱼。
林浅望着搬鱼景象,若有所思。
闽粤多山,人多地狭,潮州府更是有“耕三渔七”的说法。
对当地百姓来说,海洋反而是比耕地还重要的资源。
晚明江南一带的富商,赚了银子后,大多会用去买地,摇身一变为耕读传家的地主。
而潮州富商,则大多买船,发展海运生意,正是这种独特闽粤文化的体现。
若没有满清入关,难保资本主义不会进一步发展,进而和西欧诸国在南洋一较高下。
林浅随意在沙滩上行走,看众船工在油锅前杀鱼、炸鱼,心中颇感惬意。
自上次郑芝龙用油炸黄鱼破海门卫以来,众船工就馋上了油炸黄鱼味道。
如今林府这票赚的盆满钵满,又已在南澳站稳脚跟,索性就办一场盛宴,给船工们放松下。
林浅今晚也推掉了手头的工作,准备和船员们一同庆贺。
“林舵公。”
正踱步间,身后有人叫他。
林浅回头,正看见黄和泰带了两人,从沙滩上走来,其身后一人手中还捧着一个半人长的锦盒。
黄和泰走到近前,拱手道:“舵公,黄某前来赴宴了。”
林浅拱手还礼,今日是庆功宴,他态度随和,与黄和泰和颜悦色地寒暄了几句。
“这是诛杀李忠的报功呈文,请舵公过目。”
黄和泰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两封信来。
林浅说是推掉手头的工,但以他的性子,工作到了眼前,岂有不做的道理。
林浅将报功呈文接过,只见内容和上次一样,写的极合理详尽,证据充分,让人挑不出破绽。
黄和泰这种营兵军官,平日琢磨的,都是怎么将战败说成战胜,现在将战胜说成战胜,简直是大材小用。
林浅将呈文和黄和泰给副总兵的私信都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将两封信还给他。
“就照这样上报吧。”
黄和泰收回信,朝身后一招手,随从将锦盒端上。
“这是黄某手信,请舵公笑纳。”
林浅不接。
黄和泰反应过来,知道林浅对自己有防备,便口称失礼,将盒子打开,只见盒中躺着一柄长刀。
刀鞘、刀把都极朴素,没有镶嵌装饰,刀长约四尺,尚未出鞘,亦有种古拙、苍劲之感。
林浅看多了粗制滥造的大明制式军刀,只一眼便认出此刀不凡。
黄和泰将刀拿出,拔刀出鞘,只听锵的一声,刀身轻吟,寒光赫然。
黄和泰一手持刀把,一手托刀身,刃口向内,将刀献给林浅。
“嘉靖四十四年,戚大帅和俞大帅登南澳岛,绞杀倭寇吴平,大胜离岛后,留下此刀,刀名‘杀倭’。
此后杀倭刀一直悬于总兵府内蒙尘,今既舵公登岛,该当此刀出世,特将此刀献上!”
林浅暗忖:“杀倭?好霸道的名字。”
他身为海寇,金银财宝根本不缺,若送些寻常铜臭之物,他正眼都懒得瞧。
黄和泰这个手信则不同,不仅兼具实用性和文化价值,而且,还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拿林浅与戚大帅作比,拍个林浅敬谢不敏的的马屁。
第二层意思,是将总兵府内,副总兵的东西拿来送人,表示对林浅的投靠、归顺。
果然大明官员都是人精,仅送一柄刀而已,什么旁的话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当真是送的恰到好处。
林浅将刀握在手中,只觉持握舒适,刀身配重完美。
借着夕阳望去,刀背平直,刃口反射森森寒光。
刀形弯似禾苗,因是戚继光所制,故民间称戚家刀或是苗刀。
林浅以手指轻抚刀身,只觉微微寒气从指尖传来,深入骨缝。
刀身上遍布类似大马士革钢的繁复纹,说明此刀乃是镔铁制成,刃口用了覆土烧刃之法。
在这个时代,属于顶尖工艺。
对比粗制滥造的普通军刀,这把“杀倭”真的能做到削铁如泥,也未可知。
林浅又看了刀身,未见铭文刻字,但这不重要,这柄宝刀本身已是非常难得,在大明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林浅拿着刀剑把玩一阵,将之插回刀鞘,叫道:“白浪仔!”
片刻工夫,白浪仔从油锅旁跑来:“舵公!”
林浅将杀倭刀扔给他:“赏你了。”
白浪仔接过,拔刀查看,不由赞道:“好刀!”
林浅没有武艺,压根不会用刀,白浪仔就是他的刀。
林浅对黄和泰笑道:“请上船吧。”
“请!”
日暮西垂,大地昏黄。
圣安娜号甲板,摆放了桌椅,点起火把。
林浅众兄弟和参加了林府劫案的船员在甲板落座。
桌案前,已摆好碗筷、杯盏等物,有人将各色菜肴端上。
普通的果盘、冷盘之外,还有一道重头戏,油炸黄鱼,每盘数条,每人一份。
黄和泰初时还有些不以为然,黄鱼并非珍贵食材,每人一份也忒小气。
结果一盘黄鱼路过身边,黄和泰顿时瞪大眼睛。
那托盘中竟放着两枚半金铤。
黄橙橙的金子和油炸黄鱼放在一处,冲击力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敢情黄鱼宴,竟是指这小黄鱼!
黄和泰放眼望去,只见每人一份的黄鱼托盘里,全都放着金铤。
在火把的映照下,金子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端的是让人一眼就陷入其中。
黄和泰看向林浅,只见海寇头目们的餐盘中,金铤数量更多,一根根交错迭在一起,竟堆成一个塔状。
黄和泰眼睛都要瞪出来,暗道这怕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奢靡的鱼宴了。
劫掠林府、剿灭李忠,这两件事的收入,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给参与此事的船员分红,每人大约能分大约一百三十多两。
金铤每根五两,船员们正好一人两根半左右。
见了金子,船员们脸上笑意大盛。
菜上的差不多了,众船员全都看向林浅。
林浅举杯起身:“废话不说了。拿钱,吃肉,喝酒!兄弟们,干!”
“干!”众海寇一齐举杯。
甲板上顿时沸反盈天。
林浅轻抿一口酒落座。
他伸手撕下一块黄鱼肉,那鱼外表炸的酥脆,内里极嫩,肉成蒜瓣状,蒸腾着热气。
鱼肉放入口中,顿时鲜香在口中弥漫,酥脆的外皮和细嫩的鱼肉相得益彰。
黄鱼新鲜,又全是野生,吃到口中,鱼肉嫩而不散,端的是滋味十足,回味无穷。
没几下工夫,林浅便吃完一条鱼。
他的托盘中,并没放金铤,作为舵公,他分红足足两百多根金条,放托盘中,重达六十多斤,托盘根本承受不住。
是以和往常一样,林浅将分红寄存账上。
大明是银本位,民间金子交易不便,林浅之所以用金子分红,除了视觉冲击力的考虑外。
还存了一层让船员们缓慢消费,不要一次性把分红都出去的想法。
南澳岛目前经济体量太小,骤然一万多两分红银子入市,非要引起严重的通货膨胀不可。
尽管林浅决定今晚开庆功宴,把工作都推开。
但边吃鱼,脑中还是忍不住对未来发展构想。
如今他在南澳岛已初步站稳脚跟,下一步就要把触手伸到岸上了。
要打通岛岸之间的商贸联系,借闽粤物力,发展南澳。
凭借现在两地小商贩偷偷摸摸的贸易,是远远不够的。
在岸上,必须要有林浅的代理人,一个白手套家族。
所有商贸往来,与地方官员的勾结,都要经由这个白手套完成,才能不引人怀疑,不引起朝廷注意。
只是,这个白手套不好找。
他派人,空降到岸上开办商号,建立宗族、府邸,是明显不现实的。
与现有的宗族合作,又很难保证忠诚。
最好的选择,就是郑芝龙所在的宗族,他家在福建泉州一代,也是算是半个地头蛇势力。
只是郑芝龙已经在团队中有了一定威信、地位,再把他的宗族拉进来,很容易导致尾大不掉,失去制衡,造成内乱。
是以,林浅宁可没有白手套可用,也绝对不会选择郑芝龙宗族。
“舵公。”
正思量间,林浅听到郑芝龙叫他。
“何事?”林浅抬头笑道。
酒宴刚开始不久,郑芝龙已喝的满面通红,神秘兮兮的道:“近来闽粤海面有个传闻,说是出了一条五爪蛟,不知舵公听没听过?”
林浅微笑摇头。
雷三响抹了一把油嘴:“有这等事?快些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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