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波(2/2)
对峙片刻后,周慕白却就此打住。
他忽然转头望向兄妹两人,朝李怜月肩膀上的阿姎笑道:“若雪娘子赏脸,望月居阁顶备著天山冰髓......”
话音未落,阿姎猛地甩头,显然是不打算应承。
周慕白淡然一笑,也不恼。
烟杆在玉扳指上叩出清响,忽地凑近李长安耳边,压低嗓音道:
“在下望月居周慕白,小哥下次进城,不妨绕道沉银江堰。”
——
急风卷著雨沫撞碎在鎏金匾额上。
铜铃舌间的蛛丝骤然崩断。
周慕白与李长安的伞沿刚消失在街角,整座醉月楼登时陷入死寂。
食客们皆不敢言语,只顾闷头进食。
泼天的雨声中,唯有牙箸磕碰瓷盘的细碎响动此起彼伏。
“那山间来的泥腿子当真不知好歹!”
锦衣公子旁的褐衣护卫五指紧扣剑柄,脸上怒色不减,反而愈盛。
“以为猎得几只山鸡,便能抗我徐家的天?竟敢连我临江徐家的面子都不给,须得教训一二!”
他刻意压低嗓音:“少爷,不如让那李家崽子也瞧瞧沉银江底的月光......”
锦衣公子端坐原位,指尖摩挲著酒盏上『徐记药铺』的硃砂戳。
一侧的陈二牛额头冒汗,跪於青石地板上,指甲深深嵌入地缝,头也不敢抬。
啪!
杯中冷酒忽地泼在陈二牛眉间裂疤上,锦衣公子把玩著空酒盏,忽然轻笑。
“田间的野狗,该会嗅山道吧?”
“会、会!”
陈二牛顾不得脸上酒渍,喉间竟真发出几声幼犬般的呜咽,突然膝行几步,諂笑作態:“公子明鑑,那泥腿子確实该死!
此前喝酒,十里村张虎那醉汉酩酊大醉之际,口吐真言,嚷嚷过一些浑话——
李家的柘木弓,本该姓张!”
“好!”
锦衣公子勾起嘴角,放下酒盏,广袖之中滑出个青瓷药瓶:“听说崖东那头吊睛白额,最爱叼著雷击木磨牙?”
他突然將药液滴落在陈二牛黥痕上,皮肉灼烧的焦糊味混著白烟腾起。
“雨歇时,借虎剪枝的脏活儿,总得有野狗帮著埋土不是?”
陈二牛面容扭曲,强忍剧痛,嘶声道:
“公......公子放心!”
——
自醉月楼而出,
泼天雨帘已褪作缠绵菸丝。
望月居大堂內,李长安兄妹二人將手中猎获尽数交予跑堂伙计,朝周慕白抱拳。
“方才多谢周公子解围。”
周慕白摆摆手:“我与那徐敖本就有怨,不过顺手为之,无须在意。”
话音落下,他將玉烟杆横置於柜檯,翡翠坠子压在碎银包袱上,指向西北群山:“崖东虎倀涧的雷击木上,近来有石蚕结紫茧。
五枚活茧换十两雪银,小哥既在山里討生活,看这买卖可还做得?”
阿姎倏地跃上柜檯,叼走盛著荷叶鸡的青瓷盘。
油渍在榆木台面蜿蜒晕染,竟恰好勾勒出兄妹二人昨日进山的猎道。
“雪团儿倒是会挑时辰。”
周慕白烟杆轻叩案几,旋即有小廝送来一筒玄铁箭:“这玄铁箭杆淬过七道沉江水,遇雷击木便会浮现冰裂纹。”
言罢便將碎银包袱连同玄铁箭,一併推至李长安面前。
李长安凝视碎银包袱,默然不语。
若是接下这买卖,秋税困境自解;可如果推辞......
“大哥......”
衣袖忽而传来轻微牵扯,侧目只见李怜月指尖微颤:“爹生前带我进山,总要绕开虎倀涧三里远,去不得......”
雷击木、紫石蚕、虎倀涧。
李长安闭目时似见幽涧毒瘴,睁开眼却见碎银映著李怜月的苍白面容。
“周公子美意在下心领,只是技艺粗浅,这买卖实在不敢应承,还望公子见谅。”
玉烟杆在锦缎上划出细痕,周慕白吐出一口烟圈说道:“既如此,周某也不强求,不过......”
“这玄铁箭与十两碎银不妨先收著,猎不猎茧的,权当交个朋友。”
李长安思忖片刻,伸手正要接过银袋,眼角余光却好像瞥见门外陈二牛的阴影徘徊。
自觉若再推脱,怕是连城门都出不去。
“那便谢周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