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国子监之行(五)二合一(1/2)

问政结束,监生们怀著巨大的使命感退去润色文章。

李炎並未立刻起驾,而是依照前言,在明伦堂偏殿接见了那批外国留学生。

留学生们在郑覃引领下,按国別依次上前覲见,行本邦或学习的大礼,神情恭敬中带著激动。

“尔等远涉重洋,负笈求学,朕心甚慰。”李炎语气和煦说到:

“尔邦风土人情、物產技艺,与我中华有何异同?可择其特色者,为朕言之。”

新罗学子率先开口,盛讚大唐衣冠文物,並介绍新罗盛產人参、纸张精良,以及独特的郎道精神。

渤海学子则介绍其地处苦寒,然多產貂皮、骏马、海东青,並学习唐制建立了五京。

吐蕃学子(虽两国交战,但文化交流未绝)则谨慎地谈及高原风貌、氂牛青稞及佛教传播。

南詔学子介绍了滇地山川壮丽、物產丰饶(如普洱茶、药材),以及独特的詔文化。

最后轮到了倭国留学生。

为首的遣唐使留学生的头井上仁深深低下,用略显生硬但极其恭敬的汉语道:

“下国小邦,僻居海岛,仰慕天朝上国,犹如葵藿倾阳!敝国…敝国贫瘠,无甚可称道之物。

唯…唯知效仿天朝典章制度,学习圣贤文章,以沐王化。

天皇陛下亦常遣使,奉表称臣,献上些许土宜(地方特產),如珍珠、硫磺、倭刀(日本刀)、漆器等物,虽粗陋不堪,实乃一片赤诚孝心,伏乞天朝圣皇陛下不弃!”

井上仁姿態放得极低,言辞极尽谦卑。

李炎听著,脸上保持著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波澜起伏:

倭刀未来千年血仇的兵器源头之一啊,硫磺嗯,这倒真是战略物资。

姿態放得这么低?呵,白江口的教训果然深刻。

不过,这恭敬的表象下,那颗学习、模仿、最终妄图取而代之的野心,可从未改变过。

李炎的手指却在御座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带著一丝探究的意味:

“嗯,朕倒是想起一桩旧事。前隋煬帝年间,尔邦曾遣使名曰小野妹子者入朝。

彼时国书之中,似有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之语?”

李炎顿了顿,目光如平静的湖面,注视著眼前这位倭国留学生的头,语气听不出喜怒:

“朕颇好奇,尔邦后世,对此人、此论,作何评价?

今日尔等身在长安,学我大唐礼仪文章,心中又如何看待这日出、日没之说?”

这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偏殿內激起无声的涟漪!空气仿佛凝滯了。

那倭国留学的头井上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井上仁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唐皇帝,竟对百多年前那段充满外交试探(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旧事知之甚详,还在此刻当眾问起!这简直是诛心之问!

井上仁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將头埋到地板上,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极力保持著清晰:

“陛…陛下圣明烛照,无所不知!小野…小野妹子確係敝国前代遣隋使。

至於国书所言日出、日没之语…”

井上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组织措辞,最终带著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低声道:

“此…此乃彼时使臣身处化外,不识天朝威仪之浩荡,妄自尊大之言!

实属荒谬绝伦,大逆不道,此论在敝国,多为后世引为教训,警醒使臣务必恪守臣礼,尊奉上邦!

绝…绝非主流之见!至於小野妹子其人…”

井上仁再次停顿,声音更低:

“其…其心或有慕华之诚,然出此狂悖之言,於邦交有损,於敝国…於敝国顏面亦是无光。

后世论及,多…多讳言其失,或仅称其沟通之功,对其日出之论,实难称道,只能…只能说是假话虚饰,以全其名罢了。

今日吾辈得沐天朝王化,更知大唐如日月当空,光被四表,区区海岛,焉敢妄称日出?唯有永世臣服,虔心向化!”

这一番话,几乎將小野妹子和日出论踩到了尘埃里,更是將倭国的姿態放到了最低点。

为了活命和前途,井上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切割歷史,迎合大唐皇帝的潜在情绪。

李炎静静地听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李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这倭国留学生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忽然又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大唐如此之好,尔等思国否?”

这看似隨意的一问,却比刚才更致命!

思乡是人之常情,但若在刚刚批判了本国歷史英雄之后,回答思念,是否显得对大唐不够忠诚?

若回答不思,又是否显得过於諂媚虚偽?

那井上仁猛地一窒,隨即几乎是福至心灵,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著极度崇拜与沉醉的神情,大声道:

“陛下!此间乐!唯见煌煌天威,泱泱文治,沐浴圣化,如登春台!

日日得闻圣贤之道,时时感念陛下隆恩。此间之乐,令吾等浑然忘归,何思之有!”

井上仁直接化用了乐不思蜀的典故,表达得极其露骨,却也异常真诚。

此时李炎內心:

呵,好一个此间乐不思!反应倒是快,马屁拍得震天响。

看来是个铁桿的亲唐派,或者说,是个极其识时务的聪明人。也罢,这种人,留著或许比那些死硬的更有用?

在场诸人对李炎与井上仁的对话反应不一。

仇士良原本就对倭国弹丸小国不甚在意,此刻看到皇帝对百年前的旧事如数家珍(更印证了其记仇的心性),又亲耳听到这倭人將本国先贤踩得一文不值,最后更是献上乐不思蜀諂媚之词。

仇士良心中暗思:陛下果然只是厌恶其昔年狂妄,又喜其今日之驯服,这倭人如此识相,倒省了麻烦,看来陛下对咱家所言非虚,確是一时意气。

仇士良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倭人卑微姿態的轻蔑。

鱼弘志此时小眼睛眯著,脸上堆著笑,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此间乐不思?嘖,这倭奴倒是会说话,拍得陛下龙心愉悦了吧?

看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嗯既然这倭人如此上道,哄得陛下高兴,那咱家之前想的那些小动作。

暂时倒也不必用在他身上了,不过嘛,其他那些倭人…呵呵,若是有人不识相,或者陛下哪天又想起来了。

鱼弘志看向其他几个倭国留学生的眼神,带著一丝审视和算计。

郑覃作为国子监祭酒,他对留学生的表现更关注其学问和礼仪。

这倭国的井上仁急智和口才让郑覃有些意外,虽然言辞过於諂媚,但能在皇帝威压下应对得体,也算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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