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常朝风波(二合一)(1/2)
正月十七,常朝。
紫宸前殿內,殿门洞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分列两侧。
李炎端坐御座,冕旒垂珠,遮掩著眸底深处的算计。
李炎目光扫过阶下紫袍金带的仇士良与鱼弘志,最终落在手持詔书的中书舍人身上。
“宣詔。”李炎声音清朗,打破了殿宇的沉寂。
中书舍人展开黄麻詔书,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朕绍承鸿业,君临万方,思弘至理,以寧兆庶。
然宰辅之任,关乎国本,必求贤良,以弼朕躬。
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杨嗣復,器本凡近,行实奸回,可罢知政事,守吏部尚书,出为湖南观察使!
检校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李珏,性实庸暗,行惟险薄,可罢知政事,守刑部尚书,出为桂管观察使!
淮南节度使、检校尚书左僕射李德裕,器识宏远,才略冠时,可守中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集贤殿大学士!敕令到日,速驰驛入京!”
詔书如同投入滚油的热水,瞬间在朝堂上激起无声的巨浪!
杨嗣復、李珏脸色灰败,出班跪伏谢恩,声音乾涩无力。
牛党官员人人面如土色,垂首屏息,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李党眾人则难掩喜色,陈夷行、郑覃等人虽竭力保持肃穆,但眼中精光闪烁。
紧接著,第二道詔书颁下:
“司农寺掌邦国仓储委积之事,职任匪轻。
司农寺卿崔郸,擢任门下侍中、同平章事。
其司农寺卿一职,著前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杜悰为司农寺卿!敕令到日,驰驛还京!”
杜悰?此人乃故相杜佑之孙、宪宗之女岐阳公主駙马,身份贵重,歷任方镇,颇有干才,却非牛李党爭核心人物。
此议出自仇士良昨日回去之后的奏疏之荐,李炎当时便觉此人选稳妥,此刻更觉顺水推舟恰到好处。
“臣等领旨!”
崔郸与新任命的杜悰(虽人未至,由吏部官员代领旨意)出班谢恩。
崔郸面色平静,杜悰之名则引起一阵低低的议论。
常朝散去,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紫宸殿。
李炎回到蓬莱殿,刚除去沉重的冕服,换上常服,马元贄便如影子般悄然而入。
“大家,”
马元贄的声音带著一丝急切与完成任务的轻鬆:
“奴婢打听清楚了!”
“快说!”李炎精神一振。
“詔书以六百加急发出,沿途换马不换人,至淮南扬州,快则七日,慢不过十日!然……”
马元贄顿了顿说到:
“文饶公接詔后,交割节镇事务,整理行装,再启程赴京。
淮南至长安,两千余里,纵使乘驛疾行,沿途或遇风雨阻滯,过州府或需稍作停留。
奴婢综合各方消息估算,文饶公最快也需两月方能抵京,若途中稍有耽搁,则恐需三月之久!”
“两至三月……”李炎低声重复。
这时间,比他预想的要长,长安瞬息万变,这两个月,足够发生太多事情。
李炎心中那点因罢黜牛党、召回李德裕而升起的轻鬆感,瞬间又被沉甸甸的压力取代。
“知道了。你继续留意枢密院动静,尤其是詔书发出后的各方反应。”李炎沉声道。
“喏!”马元贄领命退下。
李炎深吸一口气,坐到堆积如山的奏疏前。
李炎隨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是山南西道观察使奏报本道春旱,请求减免部分税钱折纳米粟事。
李炎翻开,看了片刻,眉头微蹙,仿佛想到了什么。
“来人,”李炎头也不抬地吩咐:
“请楚国公来,朕有政事请教。”
仇士良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到了。
“老奴参见陛下。”仇士良躬身行礼,姿態恭谨依旧。
“仇公不必多礼,”
李炎放下奏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依赖:
“快来看看这个,山南西道报春旱,欲请减免税钱折纳,朕看其所报旱情,似乎尚不算极其严重?
若贸然准其减免,恐各道效仿,於国库有损,若不准,又恐地方叫苦,言朕不恤民情。
仇公老成谋国,经验丰富,此事当如何区处?”
仇士良心中先是掠过一丝受用的得意。
新君遇事不决便请教於他,正是他仇士良权势稳固的明证。
他上前一步,接过奏疏略一扫视,心中已有计较:
“陛下所虑甚是,山南西道,地非极贫,旱情奏报,恐有夸大之嫌。
然陛下初登大宝,亦不宜示天下以吝嗇,老奴以为,可准其部分所请,酌减一成折纳之数,余者限期完纳。
如此,既示天恩体恤,亦杜各道侥倖之心。陛下以为如何?”
仇士良语调平稳,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善!仇公此法老成持重,甚合朕意!便依仇公之言批答。”
李炎立刻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提笔在奏疏上批下意见。
接著,李炎又拿起一份关於吐蕃使节质询山南西道边境衝突的奏疏。
“仇公,此事又当如何?吐蕃言辞颇厉,似有兴兵问罪之意,是严词驳斥,还是稍加安抚?”
李炎再次將难题拋给仇士良。
仇士良心中那点得意更浓,从容分析道:
“吐蕃自论恐热作乱,国势已衰,此番言辞不过虚张声势,意在恫嚇。
陛下宜敕边將严加戒备,整军固防,对其使节,可召鸿臚寺官员申飭其边人越境滋扰之过,態度需不卑不亢,示我大唐威仪,绝其覬覦之心。
若其真敢犯边,则命边军迎头痛击!”
“仇公洞悉敌情,深谋远虑!朕心甚安!”李炎又是一番讚许,依言批阅。
隨后,李炎处理奏疏的速度慢了下来。无论是河朔三镇惯例性的诉苦请求增加春衣钱粮,还是京畿附近漕运疏通的事务,甚至某个宗室请求恩荫的琐事,他都要停下来,或沉吟片刻,或眉头紧锁,然后便自然地转向侍立一旁的仇士良:
“仇公,此事朕思之未明,还请仇公为朕解惑……”
“仇公,依你之见,此处批覆是否妥当?”
“仇公……”
每一次询问,李炎的语气都带著真诚的信赖和恰到好处的稚嫩。
仇士良起初颇觉受用,解答起来也越发从容不迫,尽显定策国老的干练与权威。
然而,隨著奏疏一份份处理,问题一个个拋出,仇士良心中那丝得意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其细微、却挥之不去的疑虑。
这位新君未免问得太勤了些?所问之事,虽非绝顶机密,却也涉及军政、財税、边关、吏治等方方面面。
这与仇士良之前判断的、那个似乎只关心旧仆和道士的富贵閒人形象,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偏差?
尤其当李炎批阅完一份关於回鶻残部在振武军附近游弋的军报后,他放下硃笔,仿佛不经意间想起,抬头看向仇士良,语气带著点少年人对新鲜事物的期待问道:
“对了,仇公,前些日朕向你提过,想寻几位真正有道行的清净道人入宫讲经论道,聊解烦忧,也为社稷祈福,此事不知可有眉目了?”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仇士良心中的那点疑虑被暂时压下,他立刻躬身,脸上堆起理解的笑容:
“回陛下,老奴已著人火速前往终南山、王屋山一带寻访高道。
陛下放心,定是真正精於导引吐纳、调和阴阳、深諳养生延年真諦的有道之士。
不日便有消息,届时老奴定当安排妥当,请陛下垂询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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