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14.冰冷壁垒 4.8k(1/2)

第106章 114.冰冷壁垒 4.8k

胡桃木燃烧的噼啪声在书房里独自挣扎,却没能把暖意推送到房间的另一头。

那里的阴影又湿又冷,像地窖里的苔蘚。

一道夕阳的残光,像子手手里的刀,明晃晃地劈开窗格,把地板割成两半。

一半是光,一半是黑暗。

那枚悬在墙上的家族纹章,一头狮鷲,就在那片黑暗里凝视。

地图掛在纹章旁边,古勒塔的街道与城郭。

几个红墨水画的圈,像伤口,扎眼得很。

那是麵包房,那是草药铺,还有炼金师的商店。

也是物资徵用点和卫兵的巡逻路线。

亨德里克男爵的头埋在那片阴影里,像一头正在进食的野兽。

他宽阔的后背对著光,只有羽毛笔的笔尖偶尔探出来,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徵用物资的清单。

麵包,草药,溶剂——-他的笔尖点过一个名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砰!”

厚重的橡木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影子冲了进来,搅乱了那道规整的光。

伊莲诺拉的脸颊因急促的呼吸和激动的情绪而涨红。

她手里死死著一张纸。

那张城门口的公告,已经被她的手汗浸透,变得软塌塌的,像块用过的抹布。

“父亲!”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划破了书房的死寂。

“是真的吗?那些公告封锁全城?

还要徵用所有麵包店和炼金商店的物资?”

亨德里克抬头的动作很慢,慢到让人心焦。

他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片被打扰后的、结了冰的湖面。

他把羽毛笔放回墨水瓶旁,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一支笔,而是情人的手指。

然后,身体后仰,陷进那张几乎能把他吞没的大椅子里。

两只手在微凸的肚子上交叉,手指搭在一起,像在构筑一座堡垒。

“是我。”他开口,声音平得像一张摊开的羊皮纸,“下的命令。”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女儿脸上的表情。

“秩序,伊莲诺拉。城市需要这个。”

“这不是秩序!”

她往前冲了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鼓点。

“这是掠夺!”

她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去衝撞那片庞大的阴影。

“丹德里恩的诗里写过!

贵族应该庇护人民,而不是掠夺他们!”

她几乎是在喊叫。

“我们该把粮食分出去,安抚他们!

而不是像强盗一样从他们手中抢走仅有的东西!”

“诗?”

亨德里克笑了。那笑意只动了动嘴角,像一条蛇的信子。

“我的女儿,诗餵不饱狮鷲,也换不来你裙子上的一颗珍珠。”

他懒洋洋地抬起手,指节粗大的手指划过空气,指向窗外那片正在被夜色吞噬的城市轮廓。

“我恰恰是在保护它。保护我们。保护你。”

“就算您不信诗歌,家族的名誉呢?亨德里克家族的名誉!”

伊莲诺拉的声音里带著一丝绝望的企图,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您想让歷史怎么写我们?强盗?还是守护者?

那些吟游诗人他们只会唱『贪婪的亨德里克”!”

“遗產?”

又是一声笑,这次更响,更冷,像铁片刮过石头。

“写歷史的人,我亲爱的女儿,是活下来的人。”

他站了起来。

那片阴影也跟著动了,像活物一样。

他走到窗前,背对著她,只留给她一个宽阔而坚硬的轮廓。

“让他们唱。

让他们在阴沟里,在烂泥里,对著老鼠唱。”

他看著脚下自己的领地,声音里有一种满足的残忍。

“只要他们还住在这座城里,只要他们还靠我“赏”下的麵包屑过活。

他们的每一句诅咒,都是为我的王冠镶上的一颗黑宝石。”

“一个被爱戴的懦夫,只配被踩进土里。”

“但一个被畏惧的暴君,能活很久。

很久。”

伊莲诺拉跟跪著退了半步。

她感觉自己的信念正在被一块块地敲碎。

父亲的背影,曾经是那么的温暖和可靠。

此刻却像一座山,一座由黑曜石和寒冰构成的,翻不过去的山。

她的声音里终於带上了哭腔,那是一件她很少动用的武器,因为总能奏效。

“就算——就算您什么都不在乎—”

“您在乎我吗?”

“您总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可我不要!我不要住在这种地方!

我不要我的名字和『强盗女儿』这种词绑在一起!”

“您想让我以后统治一座恨我的城市吗?”

亨德里克终於转过身。

他朝她走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那种惯常的、带著一丝纵容的慈爱。

那是一种全新的眼神。

审视。剖析。

像个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將被宰杀的羔羊,估算著它的皮肉,它的骨血。

“你”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能站在这里,用这种天真的口气质问我—

他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中途停下。

“..—恰恰是因为你每天都在享用这种『掠夺”来的东西。

你脚下的地毯,你身上的丝绸,你嘴里的葡萄酒。”

“你之所以觉得城堡的墙让人室息,是因为你从没见过墙外面那些。

真正会把你连骨头一起吞下去的野兽。”

他向前逼近一步,伊莲诺拉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著皮革与雪茄的,属於权力的味道。

“我不是在给你建一座你喜欢的园,伊莲诺拉。

我是在给你造一个能活命的笼子。

你那些可笑的善良,你那些从诗里看来的道德,甚至你现在对我的恨———

哪一样,不是用我这些『航脏”的手段付的帐?”

“你不必懂。

更不必喜欢。”

“你只要待在里面,就够了。”

他停下,看著女儿那张惨白的脸。

然后用最平静,也最锋利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论统治吗?”

资格。

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插进了伊莲诺拉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她所有的武器,那些她视若珍宝的道理、名誉、情感,都被他轻飘飘地捏碎,然后像垃圾一样丟在脚下。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这个男人。这个她叫了二十年“父亲”的男人。

原来,他口中的“保护”,真的是一个笼子。

一个她用尽一生也飞不出去的,黄金做的笼子。

而她读过的所有诗篇,相信过的所有美好。

不过是笼子里用来打发时间的、隨时可以被扔掉的玩具。

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她所有的浪漫幻想,在父亲绝对的现实主义面前,被碾得粉碎。

亨德里克不再看她,重新坐回那片阴影笼罩的书桌后。

拿起了刚才放下的羊皮纸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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