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凛冬之饵(2/2)
別说话,保存体力。”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静得像一汪冰封的湖水。
只是……为了拿件衣服?
紧绷的神经豁然一松。
紧接著,一股无名火,一股被戏耍的、灼热的羞辱感,狠狠地从她胸口烧了上来。
这个不解风情的蠢货!
她设想了无数种他將自己拥入怀中的场景,或怜惜,或温柔,或带著一丝笨拙。
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对待一件货物一样,冷冰冰地丟来一件衣服!
她暗骂一句,顺从地將衣服裹紧,继续著自己的表演。
“谢谢你……我的腿……好像没有知觉了……”
她的声音被调整得气若游丝,仿佛隨时都会断绝,每一个字都透著无助。
“你能……背我走吗?”
这是她的最后通牒,也是她最自信的杀手鐧。
只要他敢背起自己,她胸口那枚早已与他血脉相连的血宴符文。
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般甦醒,成为最贪婪的导管。
大面积的身体接触,足以让她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將他的生命力与那甘美的血液全部抽乾!
她等待著他的回答,心中已经开始预演那场即將到来的、只属於她一个人的猩红狂宴。
“不行。”
他冰冷而决断的回应,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她满怀期待的心臟,激起一阵夹杂著羞辱的怒火。
“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自己动起来。
否则血液无法流通,你的四肢很快就会因为严寒而坏死。”
伊莎贝拉的牙关瞬间咬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让她没有当场发作。
一个卑微的小老鼠,一个骯脏的、靠屠戮同类换取赏金的猎魔人。
竟然敢对她,一位流淌著高贵血液的、存活了百年的血族,指手画脚,教育她如何让血液流通?
这简直是她漫长生命中听过的、最滑稽也最狂妄的笑话!
她抬起头,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怒火与凛冽的杀。
看到的却是一双清澈的、甚至带著几分鼓励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对一个落难者的关切。
真是……令人作呕的、属於弱者的善良。
凯伦也曾有过这样愚蠢的眼神,在看到流浪的野猫时,在施捨路边的乞丐时……
这让她心中那股毁灭欲和占有欲烧得更旺了。
她要撕碎这份天真,让他明白,他眼中所谓的“善意”,不过是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也罢。
她深吸一口气,將那股几乎要衝破喉咙的咆哮强行压下。
她告诉自己,耐心是捕猎者最重要的美德。
等回到了他的巢穴。
她有的是时间和办法,让他为此刻的愚蠢与傲慢,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於是她重新成为“伊莲娜”。
在一声几乎能乱真的痛苦呻吟中,她用指尖抠住结冰的车厢边缘。
颤抖著,挣扎著,仿佛正將生命最后一丝力量从骨髓里榨出,缓缓站起。
“对,就这样,试著走。”
他的声音,像个遥远的、令人厌烦的导师。
伊莎贝拉甚至能想像出他那张故作正经的脸,一种用利爪把它撕烂的衝动,在指尖涌动。
接下来的路,是酷刑。
她必须强迫自己忘记与生俱来的力量与优雅,去模仿一个凡人笨拙的、摇摇欲坠的姿態。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那灼痛並非来自寒冷,而是来自骄傲。
她那属於捕食者的、完美的身体,被迫上演著一出令她作呕的、关於脆弱的戏剧。
而他,凯克,始终在三步之外。
一个精准的、无法逾越的距离。不远,不近。
像个看管羊群的牧人,警惕著狼。
伊莎贝拉將那份虚弱扮演到了极致。
呼吸粗重,身体摇晃,每一步都像要耗尽她全部的生命。
终於,在一个缓坡下,她的余光瞥见了一截被积雪半掩的枯木。
就是现在。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真实得毫无破绽。
她的脚踝以一个完美的角度,“绊”上了那截看不见的树根,整个人直直向前扑去。
姿態柔弱,无助。
身体倒下的同时,那截被她锁定的枯木应声滚动。
不偏不倚,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小腿上。
时机、角度、力道……一切都无可挑剔。
脸埋进刺骨的雪里,一个无人看见的、冰冷而得意的笑,在她嘴角一闪而逝。
这一下,我看你还怎么躲。
“怎么了?”
他的脚步声乱了,迅速靠近,蹲下身,拨开她腿上的雪。
“该死,是树干!”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焦急。她感觉到他伸手去推,肌肉绷紧,那截腐木却纹丝不动。
来吧,再用力些。
然后承认你的无能,最后,只能像个英雄一样,把我抱起来。
她心里冷笑著,等待著。
“不行,”
凯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臆想,那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你等著,千万別睡著,我去找人来帮你!”
伊莎贝拉猛地抬起头。
难以置信。
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凝固在她翠绿的眼眸里。
她只看到一个毫不迟疑的、飞奔而去的背影,迅速被漫天风雪吞没。
“……”
风卷著雪粒,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她趴在雪里,一动不动。
他走了。
他又一次,拋下了她。
像在地牢里那样。
怒火轰的一声烧穿了理智,她几乎要跳起来,对著那片白色虚空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但她没有。
她只是把头重新埋进雪里,任凭那该死的寒意一点点夺走体温。
这股真实的、冰冷的痛苦,反而让她的头脑变得无比清晰。
也让杀意,变得无比纯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耐心即將崩断成灰时,两种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她熟悉,另一个,更沉,更重。
“艾斯卡尔,就是这里,快!”
是凯克的声音。
紧接著,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笼罩了她。
廉价菸草、汗水、湿透的皮革,混杂在一起,像一堵墙。
只听一声沉闷的、属於野兽般的男人的哼声,压在她腿上的重量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一双粗壮的臂膀粗鲁地將她从雪地里捞起。
像扛一袋麦子似的,重重地甩在了背上。
骨头硌得她生疼。
那股烟臭味更浓了,几乎要钻进她的肺里。
伊莎贝拉缓缓睁开眼。
晃动的视野里,是艾斯卡尔那张布满疤痕的侧脸。
那头老狼正叼著他那丑陋的菸斗,吧嗒吧嗒地抽著。
神情自若,仿佛背上只是一件行李。
伊莎贝拉咬紧了牙,目光却越过老狼的肩膀。
像两枚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了后面跟著的凯克身上。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被刻意压得无比虚弱,却淬满了毒。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啊。”
艾斯卡尔闻言,竟然咧开嘴,疤痕挤作一团。
露出一个黄黑色的、堪称爽朗的笑。
一股浓烟隨著他的话喷出,直接扑了她一脸。
“没事,不用谢,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