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凛冬之饵(1/2)
伊莎贝拉静静地躺在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上。
任由冰冷的雪无声地落在她精心挑选的、沾染著泥污的被上。
她的身体蜷缩著,每一寸姿態都经过了她的精密计算。
既要展现出被风雪与厄运双重摧残后的凌乱。
又要固执地保留一种令人心碎、激起旁观者內心最原始保护欲的破碎美感。
这个在风雪中发出微弱、绝望呼救的女人,正是伊莎贝拉。
她的思绪,如同这漫天搅动的飞雪般纷乱而冰冷。
自从卡珊德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冰块脸追捕失败,伊拉拉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那双曾经充满平静与信任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审视与冷漠。
她似乎认定了,是自己故意放跑了凯克那只狡猾、美味得令人髮指的小老鼠。
这个念头让伊莎贝拉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被下,勾起一抹无声的、淬著剧毒的冷笑。
真是可笑至极,明明是卡珊德拉自己无能,被那小老鼠用一个诡异的拥抱反制。
凭什么將这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
那个拥抱……与他在女爵面前施展的何其相似!
一想到那本该属於自己的亲密接触,被那两个女人捷足先登。
伊莎贝拉的心中就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混杂著嫉妒的暴怒。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但那种无形的冷落与疏远,比任何实质的鞭笞都更令她感到恼火。
红葡萄酒馆的所有人,如今看她时都带著探究与疏离。
就连每日供应的血食,无论是那可怜的品质还是缩减的数量,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的地位。
这种气,伊莎贝拉可咽不下去。
她寧愿被伊拉拉当眾鞭打,也不愿忍受这种被群体排斥的、温水煮青蛙般的羞辱。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
这倒也成了一个绝佳的契机。
一个让她可以摆脱所有人,名正言顺地离开姐妹会。
去独享凯克这道“稀世美食”的契机。
她胸口那枚亲手刻下的“血宴符印”。
是她与那只小老鼠之间独一无二的羈绊,是她的私有物,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那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一个印记,一个只属於她的烙印。
只是,那只小老鼠身边总跟著两个碍事的猎魔人,再加上他那种能吸取血能的诡异拥抱……
她若想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將他完整地“品尝”。
確实需要一个完美无缺、毫无破绽的计划。
於是,“伊莲娜”诞生了。
一个在怪物袭击中失去挚爱丈夫和所有货物的可怜寡妇。
一个柔弱无助、只能將所有希望寄託於陌生人善意的存在。
为了让这场戏看起来天衣无缝,这个倒霉的商队,还是她亲手送入地狱的。
她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痛苦的时间,这算是她最后的仁慈。
至於“伊莲娜”的模样,对她而言更是信手拈来,如同画家在画布上挥洒灵感。
她们血族的人类形態,本就是按照自身至高审美捏造的艺术品。
稍作调整,又有何难?
她將自己那头標誌性的、在暗夜中比丝绸更光滑的黑髮,幻化成了一头柔顺的蜜色长髮。
发梢带著自然的微卷,在风雪的映衬下更显悽美动人。
脸庞的轮廓也调整得更加柔和,是她钟爱的那种带著古典美的鹅蛋脸。
肌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上好的、一触即碎的雪白瓷器。
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眸。
但此刻,这双曾流转著狡黠与魅惑的眼睛里。
盛满了她精心调配的、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泪水。
她对著冰冷的马车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端详了片刻。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个还未墮入永夜的、天真的人类贵族少女。
凯伦……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
任何一个稍有同情心的男人,在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时,都会心生无限的怜悯与难以抗拒的保护欲。
冰冷的金属贴上锁骨,最后一点属於她自己的气息,被彻底封存。
这枚敛魔项炼是她最隱秘的珍藏。
只要不主动掀开那层偽装,她就是凡人。
一个在风雪里瑟瑟发抖的、脆弱的血肉之躯。
她几乎能想像到那头叫艾斯卡尔的老猎魔人把鼻子凑到她颈边,徒劳地嗅闻,最后困惑地摇著头走开的样子。
完美的偽装。
万事俱备。
雪下得毫无声息,吞噬了远山的轮廓,也吞噬了时间。
在这片无垠的纯白中,一个灰蓝色的污点终於出现。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风雪的帷幕后缓缓移动,像个孤独的亡魂。
伊莎贝拉立刻將一切思绪沉入深不见底的心湖。
呼吸、心跳、每一寸肌肉的纹理,都已是另一个人的。
是“伊莲娜”的。
可心臟,那不听话的臟器,还是狠狠地、毫无道理地被攥了一下。
风雪里那个前行的姿態。
那份谨慎,那种在齐膝深雪中跋涉的、近乎於幽灵的寂静。
与另一个雪夜里,那个印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轮廓,猛地重合。
一阵刺痛,久违了。
紧隨其后的,是更加汹涌的、要將他彻底撕碎再拼合起来,永远锁进自己骨血里的渴望。
她將属於“伊莲娜”的恐惧催发到顶点,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一声能刺穿风雪的哀鸣。
“求求你……帮帮我……”
只要他靠近。只要那个拥抱发生。
他就会成为一件永恆的藏品,只属於她。
她会慢慢品尝,为了地牢里的不敬,也为了……让他那双眼睛,从此只看著她一个人。
灰蓝色的身影停顿了。
那是一个审慎的姿態,猎人面对未知陷阱时才会有的姿態。
很好。
伊莎贝拉的身体蜷得更紧,雪落在眼睫上,她能感觉到那微小的、融化开的冰凉。
她命令肌肉开始痉挛,一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仿佛生命正在被这片白色的荒原一点点抽乾。
“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隔著风雪,带著她意料之中的警惕。
伊莎贝拉慢慢抬起头。一双受惊林鹿的眼睛,无助,茫然。
眼角,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滚落。
几乎在瞬间就在冰冷的脸颊上凝成了一粒微小的、闪著灰色光芒的冰晶。
“冷……我好冷……”
她的声音被捏碎在喉咙里,又轻又颤,每一个字都像是即將被寒风吹散的飞灰。
“我的丈夫……他……为了保护我……”
她哽住了,说不下去。
只是痛苦地闭上眼,肩膀剧烈地抽搐。
她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正在融化。戒备,正在瓦解。
果然。
他走向马车,脚步很轻,雪地甚至没有发出多少抗议的呻吟。
“你能……带我去个不冷的地方吗?求你……”
伊莎贝拉朝他伸出手,姿態柔弱到了极点。
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等待著。
等待著他的搀扶,等待著那个致命的拥抱。
来吧。
我亲爱的小东西。
她的指尖即將触到他服粗糙的布料。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移动,是消失。
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毫无徵兆地化作一团流动的阴影。
下一刻,那股属於他的气息,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那不是凡人能有的速度。
伊莎贝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因这绝对的意外而骤然收缩。
不可能。
他发现了?
敛魔项炼……绝不会失效!
难道是……他身上的变化……
警钟在她脑中轰鸣,可她的脸,依然是那张茫然无助的、属於“伊莲娜”的脸。
她甚至来不及编织下一个谎言,一件带著雪味的厚重衣物就落在了肩上,隔绝了部分寒意。
“先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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