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潜伏第一天-严府(2/2)
另一边,戌时三刻,户部左侍郎府邸,东暖阁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著紫檀木书案后张谦和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他並未著官服,
只一身深青色锦缎常服,却依旧透著一股久居人上的沉凝官威,只是此刻,这威严被一层浓重的阴霾笼罩。
书房內瀰漫著上好的沉水香,张谦和手中捏著一份墨跡犹新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啪”密报被狠狠摜在书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心腹管事张福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废物,一群废物。”张谦和的声音压得极低,带著刺骨的寒意,“盯了回春堂三天三夜,就盯出这么个结果?人夜里溜出去杀了人,你们天亮才发觉?还让他大摇大摆地回了无光楼?”
张福的额头渗出冷汗:“回老爷,那李业…身法太过诡譎,咱们派去的人…都是好手,可…可连他的影子都摸不著。他杀人…更是乾净利落,那『血眼』张奎(张屠夫)在道上也算一號人物,炼体五层的好手,竟…竟被他瞬杀於肉铺之內,连个像样的响动都没发出…事后清理痕跡的手法,也是极老道,若非咱们的人一直盯著张奎这条线,根本无从查起…”
“无光楼…金蝉…”张谦和咀嚼著这两个词,眼中寒光更盛,他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崇仁坊的方向。
“厂公…李芳年…好手段啊。前脚刚把这从应天府爬回来的小虫子抬举成金蝉,后脚就给了他试炼…目標,偏偏是严松。”
严松,户部右侍郎,他张谦和在部堂里最大的对头,亦是二皇子殿下在钱粮命脉上不可或缺的臂膀之一,
虽然两人同属二皇子阵营,但严松仗著管漕运盐引的肥差,近来越发有些不听招呼,甚至隱隱有与东宫那边眉来眼去的跡象…张谦和早就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於大局和殿下顏面,未曾撕破脸。
如今,厂公竟派一个刚升上来的金蝉去“潜伏探查”严松?
还点名要查“双环套月印”?这哪里是试炼,分明是投石问路,是借刀杀人。
是厂公那只老狐狸,嗅到了什么,要把水搅得更浑,甚至…想斩断二皇子的一条臂膀。
“查清楚李业接的试炼內容了吗?”张谦和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张福。
回老爷,无光楼內线只探得大概。”张福连忙回稟,
“任务目標確係严侍郎,內容:潜伏其崇仁坊府邸三日,详查日常往来、密会地点、书房暗格有无异常印记或帐册…特別强调,非必要,不得惊动,不得暴露,时限,七十二时辰。”
“不得惊动?不得暴露?”张谦和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讥誚,“厂公是派他去当梁上君子,还是派他去当索命阎罗?那李业在应天府,可是杀了个尸山血海才爬回来的,他这样的人,进了严松的府邸,能安分守己只当个看客?笑话。”
他猛地一拍书案:“严松那边呢?有何动静?”
“严府…自昨夜起,似乎就加强了戒备。”张福小心回答,“咱们安插在严府后厨的一个婆子回报,昨晚后半夜,隱约听到后园方向有些动静,但巡夜的护卫没发现异常,以为是野猫野狗。
另外…严侍郎今日下值回府后,直接进了书房,待了许久才出来,脸色似乎不太好。”
“动静…”张谦和眼神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冰冷的紫檀桌面,“是李业已经进去了?还是严松自己心里有鬼,加强了防备?亦或是…两者皆有?”
一个刚在京城犯下血案的金蝉刺客,被厂公亲手送进了政敌的府邸…张谦和几乎能嗅到空气中瀰漫的阴谋与血腥味。
厂公此举,一石数鸟,既能试探严松的底细,看看他与那该死的“双环套月印”到底有无关联,又能借李业这把新磨的、带著血腥气的刀,去碰一碰严松这根刺。
若李业失手暴露甚至被杀,厂公可以撇清关係,只当是金蝉试炼失败;若李业成功,拿到对严松不利的东西…
那这把刀,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是厂公用来拿捏严松?还是…用来打击太子?
更让张谦和心头髮沉的是,李业杀的那个张奎,那个在骡马市称王称霸的地头蛇,
暗地里是他张谦和放在市井中搜集消息、处理一些见不得光勾当的棋子之一。
张奎身上那个“双环套月”徽记,正是户部左侍郎府暗中控制某些黑產渠道的標识,李业杀了张奎,还搜走了那徽记…
这是巧合?还是厂公的授意?
李业是否已经將这徽记与严松府邸的探查联繫起来了?
“李业…李业…”张谦和反覆念著这个名字,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如同螻蚁般的小小银蝉,
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根扎在喉头的毒刺,
“此人,断不可留,无论是为了严松,还是为了我们自己。”他眼中杀机毕露,转向张福,声音冷得掉渣。
“听著,第一,加派人手,给我死死盯住严府,不是盯李业(你们也未必盯得住),是盯严府所有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夜里,有任何异常,哪怕是一只鸟飞错了方向,都要立刻报我,我要知道,那李业在严府里,到底干了什么,见了谁,拿了什么。”
“第二,启用『暗梟』。”张福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明显一僵。
“告诉他们,目標:李业,地点:严松府邸范围。任务:在確保自身绝对隱秘的前提下,寻找机会,一旦发现李业暴露行跡,或在任务结束离开严府时…格杀勿论,做得乾净些,要像江湖仇杀,或者…像严松府上发现了刺客,狗急跳墙下的灭口。”
“暗梟”是张谦和手中最隱秘、也最锋利的一把匕首,从不轻易动用,此刻为了除掉李业这个变数,他已不惜血本。
“第三,”张谦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立刻备车,我要连夜…覲见殿下。”
此事牵涉太广,已非他一个户部侍郎能够独断,严松是二皇子的人,厂公却派金蝉去查他。
李业是厂公新提拔的刀,却要去杀自己的人,这潭水太深太浑,他必须將所知的一切,
包括自己的猜测和担忧,原原本本稟报给二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