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青天大老爷(2/2)
他谢陞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平生最恨的,便是这些鱼肉乡里、为祸一方的地头蛇!
安世禄在大名府的所作所为,他早有耳闻,只是苦於没有切实的证据和合適的时机。
这种人不老老实实给他当功绩,居然赚的比他还多?
区区一个工部的偏门员外郎,他依稀记得还是先帝最喜鲁班之术时专设的偏门,乞骸骨之后在家乡过的这么滋润?
不行!
谢陞平生最恨这种鱼肉乡里,还不给好处的贪鬼了。
现在,人证、物证(他瞥见了状师手里的借据)、民意,全都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哪里是刀,这分明是上天赐予他的好机会!
至於被人当枪使?
谢陞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枪,也要看在谁的手里。
在这大名府,只要他坐在这公堂之上,他就是规矩!
上门的功绩,回头京察时,自己又多了一份断案精准,整治地方劣绅財主鱼肉百姓,为民伸冤的功绩。
“升堂!”
谢陞猛地一甩袍袖,声音洪亮,传遍四方。
“威——武——”
衙役们齐声吶喊,声震云霄。
谢陞转身走入大堂,在公案后坐定,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带原告、被告上堂!”
烂手张三人被带了上来,一进大堂,便哭得更凶了,將王三等人教的说辞,添油加醋地嚎了出来。
谢陞吩咐衙役先把原告三人打了二十大板。
“传被告安世禄!”
安世禄此刻已经面无人色,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他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两个衙役架著拖进了公堂。
“跪下!”衙役厉声喝道,这两个衙役是壮班的,自家老大人李大人昨天就发话了,要给这老狗上狠的。
安世禄双膝一软,屈辱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谢陞那双充满兴奋和激动的眼睛。
“安世禄,”谢陞的声音带著一丝兴奋,“堂下刁民状告你私设赌场、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你可知罪?”
安世禄还想狡辩:“大人!冤枉啊!草民……”
“不必多言!”谢陞厉声打断他,目光如刀,直视著他,“本官只问你,这三人,你可认得?你安家的『长乐坊』,可有此事?”
安世禄语塞。
谢陞不再看他,转而看向堂外的百姓,朗声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大明律例,严禁私设赌坊,更不容高利盘剥!今日,本官便要当著大名府眾位父老乡亲的面,彻查此案!还百姓一个公道,还大名一个朗朗乾坤!”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堂外的百姓,无论是不是收了钱的,此刻都被这股浩然正气所感染,齐声高呼起来:
“青天大老爷!”
“谢大人英明!”
“严惩恶霸!严惩安世禄!”
呼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听著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谢陞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安世禄身上,已是冷酷如冰。
“来人!”
“在!”
“被告安世禄,涉嫌重罪,言语狡辩,毫无悔意!本官马上先报请知府大人先將他身上这身员外功名给我革了!再给本官拿下,收监候审!”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革去功名!收监候审!
这等於是在案子还没审之前,就直接给安世禄定了性!
安世禄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嘶吼起来:“谢陞!你敢!你这是滥用私刑!我要告你!我要去顺天府告你!石开!是石开在背后害我!你们是一伙的!”
“掌嘴!”
谢陞毫不在意,再次一拍惊堂木。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衝上前,一人死死按住安世禄,另一人抡起牛皮巴掌,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公堂,安世禄的惨叫和咒骂,很快就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看著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安大善人,此刻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按在地上掌嘴,堂外的百姓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叫好声!
他们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阴谋算计,他们只看到了最朴素的正义。
恶人,正在被惩罚。
而那位端坐堂上的青天大老爷,形象在他们心中,瞬间变得无比高大。
远处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石开凭窗而立,將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端起一杯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
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谢陞,是把好刀。
安世禄,是块好磨刀石。
而他,则是那个坐收渔利的,持刀人。
[史实依据]
1.登闻鼓制度:明代沿袭前朝,在各级衙门及京城都察院、通政司等处设置“登闻鼓”(或称“鸣冤鼓”),供有重大冤情的百姓直接申诉。敲击登闻鼓是一项非常严肃的行为,有严格规定,非奇冤大事不可为,否则敲鼓者会先受杖责。但一旦受理,主官必须立即处理。见《大明会典》、《明史·刑法志》等。
2.讼棍(状师):明代诉讼发达,催生了专业的法律从业者——讼棍(或称状师、代笔)。他们精通律法,专为他人代写状纸、出谋划策。官府对讼棍持打压態度,认为他们“教唆词讼”,但因社会需求巨大,屡禁不止。他们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群体,既能助人,也能害人。参考夫马进《中国诉讼社会史的研究》及明代小说中对讼棍的描写。
3.明代官员,尤其是地方官,非常注重自己的“官声”和“清名”。一个好的名声不仅关係到百姓的拥护,更直接影响其仕途升迁和考核(“京察”、“大计”)。因此,在处理案件时,尤其是在公开场合,官员会非常注意营造自己“清正廉明”、“为民做主”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