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钱,哪里没有早茶?(2/2)
林沈如蒙大赦,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激动得都快哭了:“我的亲娘哎,可算找到了!”
石开鬆了口气,刚想说教几句,却见钱易谦凑到林沈跟前,挤眉弄眼地嘿嘿笑道:“林兄,你可知我昨夜拿你这宝贝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林沈一脸茫然。
钱易谦得意洋洋地一指床上那些熟睡的姑娘,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道:“我昨晚不是叫了十个姑娘吗?我让她们排好队,一个个撅著,然后用你这官印,蘸了印泥,在她们每个人的屁股蛋儿上,都盖了个『大名府左卫千户所印』!哈哈哈哈!你说威风不威风!”
“噗——”
石开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他看著钱易谦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又看了看林沈。
他本以为林沈会勃然大怒,毕竟这是奇耻大辱。
谁知,林沈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妙啊!钱兄,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哈哈哈哈!用老子的官印去盖娘们的屁股!亏你想得出来!改明儿我也试试!”
两个蠢货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另外两个京官也是面面相覷,最后都忍不住跟著笑了起来。
“……”
石开无语地看著他们,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然后跟著一起嘿嘿傻笑起来的林沈。
石开拿过官印仔细端详,果然,大印上沾满了胭脂水粉。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两个活宝给气死。
一个敢拿官印当赌注,一个敢拿官印去给妓女的屁股盖章。
这大明的官场,真是从上到下,烂透了心了。
他忽然觉得,大明朝会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朝廷的公器,在这些掌权者眼中,已经沦为了可以隨意狎玩的工具,那它离彻底崩坏也就不远了。
他实在懒得再管这档子破事,將糊满了胭脂的官印塞回林沈怀里,转身便走。
“哎,老弟,別走啊!”林沈在后面喊道。
“我下船吃早饭!”石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等等我!一起去!”
石开懒得理他,径直走下跳板,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爷,您这是要去哪?”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见他要下船,连忙小跑过来,諂媚地问道。
“出去走走。”石开言简意賅。
“那小的给您备轿?”
“不必。”
石开摆了摆手,径直走下跳板,踏上了坚实的码头。
清晨的大名府,已经从睡梦中甦醒。
码头上,光著膀子、只穿著一条犊鼻裤的縴夫们,口中哈著白气,喊著沉闷的號子,將一艘艘漕船从泊位里拉出来。
远处的大街上,早起的店家已经卸下了门板,伙计们在泼水扫街。包子铺的蒸笼里冒出滚滚白汽,餛飩摊的小贩用木棒敲打著竹筒,发出“梆梆”的清脆声响,招揽著客人。
这股鲜活的人间烟火气,让石开感到无比的舒適和真实。
清晨的码头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贩支起了锅灶,白色的蒸汽混杂著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石开走到一个卖肉包子的摊位前。
“老板,来一笼肉包,一碗羊杂汤。”
“好嘞!官爷您稍坐!”
摊主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见石开气度不凡,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很快,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羊汤便端了上来。包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肉香和油汁。
羊杂汤里撒了翠绿的葱和香菜,汤色奶白,味道醇厚,喝下一口,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將昨夜的酒气和早晨的寒意一扫而空。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石开吃得心满意足,相比於船上那些精美却华而不实的珍饈,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吃食。
正吃著,林沈和钱易谦,还有另外两个睡眼惺忪的京官,也勾肩搭背地从船上走了下来。
“哎哟,石老弟,你可真会找地方,吃独食啊!”林沈一屁股坐在石开对面,毫不客气地从笼屉里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钱易谦则嫌弃地看了一眼这简陋的摊位,用袖子扇了扇空气中的油烟味,对石开道:“石大人,何必吃这些粗鄙之物。走,我等带你去个好去处,尝尝真正的好东西。”
“哦?什么好去处?”石开喝了口汤,隨口问道。
林沈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道:“兄弟,这就是你不懂了。咱们去吃早茶!”
“早茶?”石开一愣,“这大名府是北地,哪来的早茶?”
早茶是广府一带的习俗,讲究“一盅两件”,点心精致,茶品繁多。在大名府这种北方重镇,百姓的早饭无非就是麵条、饼子、小米粥之类,哪有那么讲究的玩意儿。
“嘿嘿,”钱易谦得意地笑了起来,“寻常地方自然没有。但有钱,哪里没有呢?我前些日子,从扬州请了个顶尖的点心班子,又从福建购来上好的武夷岩茶,就在我那新买的宅子里。今日正好,请诸位一同去品鑑品鑑。”
石开闻言,心中暗暗咋舌。
仅为了口腹之慾,这位钱主事的豪奢,已经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那我就不去了。”石开摇了摇头,“我得先去客栈把我那亲兵叫上,然后还要去一趟车马行,买辆马车。”
他现在升了副千户,手底下管著上百號人,出入总不能还靠两条腿或者骑马,显得太没牌面。而且以后要去城外的庄子和荒地,有辆马车也方便许多。
“买什么马车啊!”钱易谦闻言,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我前几日在城南盘下了一座四进的大宅子,顺带手把隔壁的车马行也买了下来,里面十几辆现成的车马,从代步的青布小车到迎客的豪华大车,应有尽有!石老弟你隨便挑一辆,就当是哥哥我送你的见面礼!”
石开闻言,心中暗骂了一句“狗大户”。
这些京官,刮地皮的本事真是一流,隨便漏一点出来,就够寻常百姓过几辈子了。
他眉头微皱。
他知道,钱易谦这是在示好,也是在施恩。
但这种恩情,他不想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与这些京官,本质上是互相利用的利益关係。
一旦接受了这份厚礼,彼此间的关係就变得不再纯粹,自己也会在无形中落了下风。
他要的是平等的合作,甚至是居高临下的掌控,而不是成为別人施恩的对象。
“钱兄的好意,石某心领了。”石开放下筷子,语气平淡却坚定地说道,“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马车,我还是自己买的好。”
他心中暗自吐槽:妈的,怎么一个个都有马车,就老子没有?不行,今天必须买一辆,而且要买最好的!
钱易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想到石开会拒绝得如此乾脆,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本想藉此拉近关係,彰显自己的財力与豪爽,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
他身后的那两个京官,看向石开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玩味。
他们都是官场老油条,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这个年轻的副千户,看似粗豪,实则心有丘壑,不肯轻易受人驱使。
林沈这个蠢货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奇怪道:“老弟,有现成的不要,干嘛非要那个冤枉钱?”
石开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不想欠这些人情。尤其是这种价值不菲的人情。
今天收了他一辆马车,明天他若是有事相求,自己是帮还是不帮?
这些京官都是人精,最擅长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捆绑人心。
石开寧愿自己钱,买个心安理得,买个自由自在。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对钱易谦道:“钱兄若是不嫌弃,不如就用你的车,载我去一趟车马行如何?”
钱易谦愣住了。
他看著石开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拒绝我的赠礼,却又要坐我的车,去买你自己的车?
这算什么?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石开这是在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化解了刚才的尷尬,同时又一次不著痕跡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可以坐你的车,但我们是平等的,我不会占你的便宜,更不会欠你的人情。
“高!实在是高!”钱易谦在心中暗赞一声。
他脸上的尷尬之色一扫而空,重新换上了热情的笑容,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好!石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走!上车!今天哥哥我亲自给你当一回车夫,定要帮你挑一匹大名府最好的宝马,配一架最气派的车!”
说罢,他便招呼眾人,浩浩荡荡地朝著不远处的街口走去。
只见街口处,正停著两辆极为奢华的马车。
那马车通体由名贵的紫檀木打造,车厢宽大,四角悬掛著精致的铜铃。
车帘是上好的苏绣,车壁上还雕刻著繁复的云纹。
拉车的,是四匹通体乌黑、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良驹。
马车旁,还侍立著几个穿著统一服色、腰悬佩刀的精壮马夫,气势十足。
这排场,比知县谢陞出巡还要威风十倍。
石开看著这夸张的马车,再想想自己那寒酸的百户所,心中那股“我也要买一辆”的念头,愈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