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成租子(1/2)
北风卷著哨子,刮过大名府的街头巷尾,捲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像是要將这世间一切的污秽都吹刮乾净。
然而,有些污秽,是风吹不走的。
千户所后堂,烧著暖烘烘的炭盆,石开手里捧著一杯热茶,听著石虎的匯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人,消息从府衙那边传出来的,千真万確。那孙德胜……被指挥使司的大人们定为了阉党死忠,罪证確凿。指挥使王大人亲自上报了五军都督府,都督府那边为了向新皇爷表忠心,特事特办,直接按《大誥》上的条律判了。”
石虎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发颤,脸上带著一丝后怕和不忍。
“剥皮充草,梟首示眾。”
“尸首就掛在城门楼子上,那张皮……听说要送到京城去,给都督府的大人们瞧。”
石开“唔”了一声,將杯中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剥皮充草。
这四个字,带著一股穿越了数百年时空的血腥气,让他这个现代人的灵魂都感到一阵战慄。
这是太祖爷朱元璋用来震慑贪官酷吏的极刑,想不到在这天启、崇禎交替之际,竟然又被翻了出来。
孙德胜死得不冤。侵吞七千亩军田,动摇国本,勾结阉党,意图不轨,哪一条都够他死上十次。
但石开清楚,他之所以死得这么惨,这么快,並非完全因为他的罪行,而是因为他成了一枚恰到好处的棋子。
一枚让大名府卫所的指挥使王大人,向京城的五军都督府输诚的棋子。
一枚让五军都督府的大佬们,向刚刚登基、急於清除阉党势力的崇禎皇帝,表露忠心的棋子。
他石开,不过是那个將这枚棋子推上棋盘的人。
至於朝廷的嘉奖,也很快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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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不痛不痒的嘉奖令,赏银五十两,绸缎两匹。对於他这个揭发“谋逆”大案的首功之臣来说,这点赏赐简直就像是打发叫子。
但石开並不在意。
王临恩那只老狐狸倒是信守承诺,从抄没孙德胜的家產里,分了足足三千两银子给他。这笔实实在在的巨款,远比任何虚名都来得重要。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他在整个大名府卫所系统里,彻底立住了脚。
如今,谁不知道他石副千户,年纪轻轻,却手腕狠辣,眼光毒到,不仅能带兵打仗,更能在谈笑间,將上一个实权副千户送上黄泉路。
他现在,终於有了一丝安身立命的本钱。
“那几个京城来的『贵客』呢?”石开换了个话题。
“回大人,还在城里逛著呢。”石虎的表情有些古怪,“前儿个还在『听雨轩』包了场子听戏,昨儿又去了『冯家楼』,听说一顿饭就了几十两银子。出手阔绰得很,跟几位爷似的。”
石开闻言,不由得笑了。
那几个被他嚇破了胆的阉党余孽,在联名写下状告孙德胜的“投名状”后,就成了此案的有功之臣。
王临恩那边乐得顺水推舟,不仅没追究他们的身份,反而还派人安抚了一番。
石开也“仗义”地將那几千两“程仪”退了回去,只说大家既是朋友,理当互相帮助,钱財乃身外之物。
这一手操作,更是让那几个贪官感激涕零,直呼“石老弟高义”。
他们如今滯留在大名府,倒不是不想走,而是在等京城那边的风声彻底平息。
在他们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石开也懒得管他们。这几个人现在是他最好的护身符,只要他们在大名府一天,就没人敢轻易动他这个“揭发阉党功臣”的同盟。
“由他们去吧。”石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城里待得久了,骨头都快生锈了。石虎,备马,点上二十个兄弟,跟我回家!”
“回庄子?”石虎眼睛一亮。
“对,回庄子!”石开的眼中,闪烁著一种不同於以往算计和狠厉的光芒,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城里的事情,终究是镜水月。咱们的根,还是在乡下,在那几百亩地里!”
……
石家庄,位於大名府城东三十里外。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方村庄,百十来户人家,大多是姓石的宗族和依附於石家的佃户。庄子中央,一座青砖大瓦的院落,便是石家的祖宅。
当石开骑著高头大马,身后跟著二十名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亲兵回到庄子时,整个村庄都轰动了。
村民们从田间地头,从自家院落里涌出来,畏惧又好奇地看著这支队伍。
当他们看清领头那人正是自家“小官人”石开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敬畏和惶恐。
老管家石安得到消息,早就带著几个家僕在门口候著了。
看到石开如今这般威势,老头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哆嗦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个劲地作揖:“官人……官人您可算回来了……”
“安叔,进去说。”石开翻身下马,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大步走进宅院。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只是比起当初他刚穿越过来时的冷清,如今多了几分生气。
石开没在正堂停留,直接让人在院子里摆开场子。
“去,把庄子里所有佃户,无论男女老少,都给老子叫过来!就说我石开,有天大的好事要宣布!”
命令一下,亲兵和家僕们立刻分头行动。
很快,宽敞的院子里就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足有二三百號人,一个个穿著打著补丁的破旧衣裳,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惶恐。
他们挤在一起,畏惧地看著高坐在台阶上的石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石开的目光扫过眾人。这些人,都是他石家的佃户,是他父亲石满仓留下的“產业”。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天叫大家来,是宣布几件事。”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院墙的声音。
“第一件事,”石开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今天起,你们当中,那些被我爹拿去卫所冒名顶替,吃了空餉的,军籍全部註销!你们,不再是军户,就是我石家的佃户,老老实实种地就行!”
话音落下,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那些被点了名的汉子,脸上先是茫然,隨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脱了军籍!
对这些世代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军户而言,这四个字,不亚於天降洪恩!他们不用再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官府追查下来,治他们一个“冒名顶替”的欺君之罪!
“第二件事,”石开继续道,“那些原来在卫所里有军籍,后来活不下去,跑出去给別人家当长工的,我也给你们一个选择。愿意继续在外面乾的,我不拦著。愿意回来的,我石家庄的田,有你们一份!同样,军籍给你们消了,安安生生回来当个佃户!”
这一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官人!俺愿意回来!俺愿意回来啊!”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一时间,院子里跪倒了一大片,哭声和磕头声响成一片。
石开没有阻止他们,只是静静地看著。
他知道,对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贫苦百姓而言,一个安稳的身份,一块能餬口的土地,就是他们的一切。
等哭声稍歇,石开才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安静。
“好了,现在说最要紧的第三件事。”
一名年纪较大、看起来颇有威望的老佃户,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正是之前被石开收为亲兵的石虎的父亲。
“石二双,我问你,咱们庄子里的地,租子是怎么收的?”
石二双闻言,身子一颤,连忙躬身道:“回小官人的话,咱们庄子里的租子,是按老太爷定下的规矩,收五成。”
五成?
“五成?”
石开的声音陡然拔高,他被这个数字惊得从椅子上差点站起来。
他听到这个数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他知道明末的土地兼併严重,租子高得嚇人,但没想到自己那个看起来颇为豪爽的老爹,竟然也是个吸血鬼!
他娘的,五成!这狗日的老爹,还真是个吸血鬼!
怪不得家里能攒下那么多钱,这简直是把佃户的骨髓都敲出来吃了!
他前世家里也是农村出来的,深知农民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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