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1/2)
县衙的门槛很高,迈出来时,冬日的阳光刺得石开微微眯起了眼睛。
暖阳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反而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凉气。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憋屈。
他堂堂一个从六品的百户,手底下管著百十號人,能杀人,能练兵,结果却被一个正七品的文官知县,在公堂之上逼得差点下不来台。
“文贵武贱,以文制武”,这八个字,穿越之前只是史书上冰冷的记载,今日才算是有了切肤之痛。
“贤弟!好样的!”身旁的林沈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满脸红光,兴奋得像是刚从迎春阁里快活完出来,“他娘的,真是滴水不漏!把那姓徐的酸秀才憋得脸都绿了,痛快!痛快啊!”
指挥同知王临恩也捻著鬍鬚,讚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石百户,临危不乱,应对有度,是个人才。日后,前途无量啊。”
“石百户確是我辈武人之楷模。此事过后,你在谢知县那里也算是掛上了號,日后行事,倒也方便了些。”
方便?石开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县衙门楣上那“明镜高悬”的匾额,只觉得无比讽刺。
自己一个从六品的武官,在大堂之上,却要对著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跪地回话,处处受制。
若非自己行事周密,又有几分现代人的急智,今天恐怕就要被这姓徐的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给活活剐了。
这便是大明朝的现状,以文制武,文官的地位天然就压武將一头。
哪怕他王临恩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在这小小的县衙里,也得对著谢陞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这位东林名士。
林沈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贤弟,今晚迎春阁,我做东!给你去去晦气!顺便,咱们再探討探討那『老汉推车』阵法的精髓……”
石开扯了扯嘴角,敷衍地拱了拱手:“多谢大哥,多谢大人谬讚。只是今日受了些惊嚇,身心俱疲,改日,改日小弟再陪大哥盘盘道。”
他现在没心情去想那些风雪夜,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公堂上的那一幕幕。
衙役们已经给那个倒霉的刘峰登鬆了绑,那小子趴在地上,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嘴里还在哼哼唧唧地咒骂,看向石开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刘掌柜被女儿刘芸儿搀扶著,哆哆嗦嗦地从担架上下来,老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看都不敢看石开一眼。
石开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写满屈辱和愤怒的俏脸上。
我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这个问题,突兀地从石开心底冒了出来。
他强收保护费,他栽赃陷害,他杀人沉河,他操纵人心……桩桩件件,按前世的標准,枪毙十回都够了。
好人?坏人?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分得清吗?有意义吗?
他石开收保护费,黑吃黑,杀人立威,栽赃陷害,桩桩件件都算不得好人。
可他至少让手下的兄弟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让他们在这乱世里有条活路。
他庇护下的街区,至少没有流氓盗匪敢来滋事。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些尸位素餐的上司,林沈是个只知风月的草包,孙德胜是个见风使舵的老狐狸,王临恩更是个只会諂上欺下的软骨头。他们哪一个不是大明的蛀虫?
再往远了想,歷史上那些鼎鼎大名的封疆大吏,洪承畴、吴三桂之流,哪一个不是满口仁义道德,最后却剃髮易服,做了满清的走狗,反过头来屠戮自己的同胞?
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这点“恶”,又算得了什么?
石开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过是一个想活下去,並且活得舒服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谁要是挡了他的路,那就一脚踢开,谁要是想砸了他的饭碗,那就一刀砍了。
道理,就这么简单。
“这谢陞……”石开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青年知县清癯而锐利的面庞,“这名字,怎么听著有点耳熟?”
他仔细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世网络信息爆炸,明末这段歷史,他看过的小说、影视剧、歷史文章不知凡几,或许是在哪里偶然看到过这个名字吧。
从今日公堂上的表现来看,此人虽然年轻,却心思縝密,手段老辣,守著自己那套“正义”,確实是个难缠的角色。
不过,他没有贪赃枉法,也没滥用职权,想来,应该算是个好官吧。
从这几月大名县衙门处理陕西民变波及河北,稳定大名县秩序,未受大规模衝击就能看出来,这谢陞也有些能耐。
可惜了,一个好官,救不了一个烂到根子里的王朝。
他看著不远处一脸諂媚、盘算著如何分功的王临恩,想著那个只知吃喝嫖赌的草包大哥林沈,又想到了歷史上那些开门揖盗、剃髮易服的所谓“大员”。
跟他们比起来,老子好像……还算是个讲究人?
石开自嘲地笑了笑,把这可笑的念头甩出脑海。
好人坏人,谁又说得清?活下去,活得舒坦,才是唯一的道理。
“石虎,”石开收回思绪,对身后的亲兵淡淡地吩咐道,“带两个人,把他抬回去。怎么说也是刘小姐的亲弟弟,別让他死在街上,晦气。”
“是,大人。”石虎应了一声,立刻带著两名亲兵走了过去。
刘掌柜和刘芸儿看到石开的人过来,都是一惊,脸上露出戒备之色。
石虎却没多言,只是对著刘掌柜一抱拳,瓮声瓮气地说道:“刘掌柜,我家大人吩咐的。”
说罢,便和手下一起,小心地將板车抬稳,推著向街口走去。
这一个举动,让原本充满敌意的刘家人都愣住了。
刘芸儿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著石开。那眼神里,有恨,有怕,有屈辱,但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察觉的困惑。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像恶魔一样,用权势和谎言將她家逼入绝境,下一刻,却又流露出一丝……算不上是善意的善意。
刘掌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气,跟了上去。
林沈和王临恩早已识趣地告辞,一个要去安排“夫人”的后事,一个要去卫所安抚人心,都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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