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贼(2/2)

王恆安走出县衙。

望著手中书信上“为父已替你另寻他道”几字,一把將书信攒进手心。

心炉百锻抽离著他心中的烦闷焦躁。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走上科举道路了,另寻他道?什么道?』

他深深吐出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思考如今局势。

『因为一个即將到来的爵位,继母便要害我性命?然后便宜老爹知道了,託了萧县令护住我,但是不让我走科举之路?对我有別的安排?』

越是思考,王恆安眉头便越是紧皱,这事情处处透露出古怪,有深深的迷雾笼罩其中,让他看不真切。

『只存在於记忆中的便宜老爹如何看我这长子?这些年寄去的书信都不曾回过,应该是没有太多感情才对,可既然如此为何要托萧县令保我?』

『而且,保我为何只是让我不能离开莒县,难道是因为我中了秀才便要离开莒县,去郡中求学,才不让我走科举之路?』

『不应该是这样……这道理不对,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一个秀才功名惹出平日不见踪影的人物,便宜老爹、继母、县令……不应该只是这种理由。』

可惜,哪怕他再如何思量,也无法仰著头將视线穿过空中云雾,望见藏著真相的顶峰。

“恆安,那狗官如何说的?”万逸剑迎了上来,眼中止不住地担忧。

“嗯,与县令无关……是家事所致。”

“那如今该如何?可有补救之法?”万逸剑陪著王恆安走著,又往身后掏出个荷叶包,“给,刚买的蒸饼。”

王恆安不接话,闻见荷叶中的麦香,顿觉腹中饥渴,道了声谢接过,狠咬了一大口。

“恆安,今年不行明年再试,”万逸剑又递过个竹筒,里面水声微沉,“润润嗓子,別噎了。”

明年?

『这可不是时间的问题……』

王恆安却无法与万逸剑明说,他帮得够多了,有危险的事情王恆安並不愿他卷进来。

“逸剑,你先回去,我想独自待一待,这些年我也曾钻研律法、医书、地理志,也学得一些粗浅拳脚,我的路多著呢,別忧心。”

接过竹筒猛灌了一口,王恆安差点喷出来,居然是酒。

他本来是不喝酒的,用功苦读了四年多,滴酒不沾,一来酒贵,二来醉酒伤神,可如今苦辣在喉,又猛地灌上一口,就著蒸饼,在万逸剑担忧的目光中往城外走去。

『我要站到高处,看清那座山顶到底藏了什么!』

日光慢慢下沉,道上野斜云伴著王恆安回了罗店。

他有些头晕,自来到这世界就没碰过酒,如今一筒下肚,又被清风照拂,眼中景物已歪斜起来。

咿呀!

熟悉的残破院门声,王恆安推门而入。

满院繁依旧,只是院中短几小墩上书箱放的方正,走近一看,书箱上有一本书,蓝皮黑墨,写著《小然山经》。

王恆安一愣,醉意朦朧也没觉得不对,只是拿起经书,轻轻揭开,半读半背。

这经书他再熟悉不过,人生中最大的一笔单子,当时让他觉得前路都敞亮许多。

如今读出来,嗓音却儘是苍凉。

不知读了几遍,月已高悬,王恆安却觉得自己更醉了,明明还在院中,踩在青砖上却好似踏进里。

向左一步,眼中顿时布满云雾,似在云端充作飞鸟,横跨而出,明月又到眼前,银光璀璨照出只狐影。

再转头,一对昏黄,两盏幽碧,自水缸后摸出,磷火般悬在半空,眨眼再望,原来是一只红狐和只狸猫。

两小兽正排成排,乖巧蹲坐,仰著头,四只发亮的眸子,充满希冀地望过来。

『这猫好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热,浑身似有气劲游走,躁动不安,王恆安昏然如入梦,鼻尖不知何处传来的幽香狠狠勾动心神,一股源自灵魂难以言喻的强烈渴望猛地攥住了他!

他盯著两只小兽,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两个小贼,不请自入,可是入厨房偷我油米了?”

一句话说完,四只发亮的瞳子顿时嚇得缩了一圈,隨著脑袋疯狂摆动,挪著脚步悄悄后退。

就在这时,一颗明珠自红狐身上飞出,被月光一照,闪著毫光悬停在王恆安身前。

“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这是恩人赠的明珠,不是偷的!”

什么动静,狐狸在说话?声音也耳熟。

王恆安一怔,却没觉得不对,心神都被明珠吸引,心臟狂跳,血液奔涌,视线死死锁住那颗悬停明珠,那感觉,是一种刻入生命本能的疯狂渴求!

伸手一摘,捏起明珠送往口中。

似吞了口清泉,只是一瞬,明珠便进了体內,与四处游走的气劲裹在一起,泛起阵阵清凉。

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颤慄与满足,似缺失的一角被暂时填补,长久以来笼罩心神的梦魘都在这一刻被吹散,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让他几乎呻吟出声。

天上月光骤然大盛,照得院中透亮,隱隱一圈银光莹然生辉,罩住了王恆安,像是將月纱披在身上。

仔细一看,竟是一尊蹲坐的白狐幽影,毛髮纤毫可见,似真似幻,若烟若霞,將他笼在其中。

王恆安沐浴在这银辉与虚影的守护中,那短暂的『完整』达到了巔峰。

然而,在这极致充盈之下,一丝源自灵魂根基的不协调感也隨之浮现,仿佛一件精密瓷器被强行粘合,虽然暂时完整,但裂痕犹在,力量在其中奔涌,却带著一种时可能崩裂的脆弱感。

只是院中突然有道阴影自院墙处伸出,伴著两只小兽突然瞪大的双眸,抖成筛子的身体,缓缓扩散,那阴影遮蔽了月光,將院中清亮扫去大半。

不多时,一阵翅膀扇动声响渐渐停止,小院已陷进黑影中。

“躲啊,怎么不躲了?飞了一天,乾渴难耐,正好拿尔等的血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