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尘垣扫秽,天禄承规(1/2)
翰林院,国朝储相之地,文脉贵系之所。
它坐落在紫禁城外,东华门之南,自成一区,青砖黛瓦,古槐参天。
院內按官职品阶,规制森严。
掌院学士有独立的厅堂,侍读、侍讲学士们则共用宽敞的值房,而修撰、编修、检討这些七品以下的词臣,则挤在东西两侧的大通房內,数十张书案罗列,终日与故纸堆为伴。
陛下设立集贤馆旨意下达的次日清晨,翰林院里的气氛便立时变得有些了不同。
东侧的通房內,新晋编修李贤正低头校对著一份《宣宗实录》的草稿。
他此时已经对著同一行字,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但却一个字也都没看进去。
平日里无比熟悉的馆阁体小楷,此刻在他眼中,全部化为了一团团跳跃不定的墨跡。
他身边的几位同僚,也正借著喝茶、磨墨的由头,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集贤馆的名单,全是咱们院里这批宣德八年的进士。”
“那也不全是,只不过是曹学士领衔罢了,听闻就连刘学士那样的狂人也进去了。这摆明了是……”
那人话没说完,便被旁边一位年长的编修用眼神制止住了。
翰林院虽號称清流,却也是离权力中枢最近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传进內阁诸公的耳朵里。
曹鼐今日来得稍晚了一些。
他一踏入通房,原本低声议论的眾人便瞬间安静下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复杂难明。
曹鼐恍若未觉,依旧是那副温和谦恭的模样。
进屋后他先於几个相熟的同僚点头致意,而后便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並著手研墨。
他铺开一张宣纸,试图像往常一样继续昨日未完的功课,可刚一提笔,一名光禄寺的少卿便出现在了值房门口。
那少卿脸上掛著客气的笑,但眼神里却透著一股子疏离,他手持一份名册,轻咳一下朗声道:“奉旨,请集贤馆诸位学士隨本官前往公房听用。”
此言一出,通房內刚刚恢復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被点到名字的曹鼐、李贤、钟復等十余人,在眾人各异的目光中,陆续起身,整理衣冠。
而那些未被点到名的翰林们,则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笔,看著他们,眼神里有嫉妒,有观望,亦有满满的失落。
集合完毕,少卿领著眾人走出翰林院,沿著宫墙下的甬道,行至东华门。
巍峨的宫门前,守门的禁卫甲冑鲜明,盘查极严。
验过少卿手中的勘合与眾人的腰牌后,沉重的宫门才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眾人屏息敛容,鱼贯而入。
高耸的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瞬间裹住了他们,仿佛连呼吸都无端收束了几分。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天子门生”的身份,踏入这座权力的心臟。
少卿並未领他们走向文华殿正殿,而是绕过殿前广场,穿过一道侧面的月亮门,最终將他们带到了一处紧邻殿墙的偏僻院落。
这里远离主殿,连青石板路都变得有些残破,墙角生著青苔。
少卿在一扇斑驳的朱漆小门前停下,推开门,顿时一股混杂著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各位大人,这便是集贤馆了。”少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的笑容不变,“地方是仓促了些,但胜在清静,无人打扰。各位大人若有需要,可隨时知会下官。”
说完,他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污了自己的官袍。
院內,是一间久已废弃的库房。
光线从高处几扇糊著破旧窗纸的格窗透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屋里堆满了残破的桌椅,废弃的卷宗和一口不知閒置了多少年的空水缸,墙角也都结著厚厚的蛛网。
“欺人太甚!”一个年轻的检討官看著惨不忍睹的屋內,忍不住低声骂道,“这哪里是还是个衙蜀?这分明是个杂役房嘛?!”
“看来內阁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啊。”李贤苦笑著,用袖子掸了掸一张满是灰尘的椅子,但没成想却掸起了更大的烟尘,呛得他连连咳嗽。
刘球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猛地一脚將挡路的一个破凳子踢开,木凳翻滚著撞在墙角,发出刺耳的声响。
曹鼐则跟在他身后,同样看著这满屋狼藉,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
“各位,”他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压过了眾人的议论和抱怨,“昔日匡衡凿壁偷光,苏秦刺股苦读,圣贤尚且不择居所。我等能有片瓦遮头,已是皇恩浩荡。內阁的美意,咱们心领了。”
“只是这屋子,总得收拾一下才能用。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诸位,可愿与我一同,为咱们这集贤馆,扫去这第一层的尘埃?”
刘球闻言,第一个响应。
他二话不说,直接扯开官袍,利落地撕下內衫一角包在手上,开始搬动残破桌椅。
眾人见状,也不再怨声载道。这群平日里只知笔墨文章的青年翰林们,纷纷捲起袖子,在破败库房里干起了粗活。
废弃家具被搬到院中,找来的破布擦拭著樑柱灰尘,没有扫帚,就用废弃卷宗綑扎代替。
一个时辰后,库房总算清理出能站人的地方。
虽然依旧简陋,但看著亲手打扫的空间,眾人心中原本被压抑的憋屈,此刻反倒被一股同舟共济的豪情所取代。
大家稍事歇息,擦拭著额角汗水,彼此相视,脸上大都有了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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