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项上人头(2/2)

空气凝固,寂静到了极点。

数百双眼睛,死死盯著他们三人,等待他们的回应。

韩守义眼角抽搐,脸色铁青,终於冷冷一笑:“好,好一个狂徒!”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赌就赌!三日后,咱们便看你拿什么保住这颗脑袋!”

梁敬宗阴声道:“不错!三日之期,若援军不到,我亲手斩你!”

杜崇武狞笑著补上一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三人一番冷笑,把话说死。

可他们眼底深处,却闪烁著一抹难以察觉的慌乱与不安。

军帐中的士卒们呼吸急促,心神激盪。

他们心中震撼不已:一个新投军的陌生人,竟敢赌上性命,断言援军必来!

这份胆魄,已足以压过三人。

赵烈望著这一幕,心中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明白,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

又为何敢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立下这样的誓言?

——

军帐外,北风猎猎,旌旗猎猎作响。

而军帐內,一场惊天的赌约,已然定下。

三日之后,便是真相大白的时刻。

谁的头颅,会落在这片土地上?

谁,將在风雨飘摇的平阳,真正站立?

夜风猎猎,军帐之中的火光摇曳不定。

三人带著冷笑离去,帐外的喧囂声渐渐远去,只余下沉沉的夜色与风声相伴。

赵烈心头的弦,直到此刻才猛然鬆开。

可那份沉重与惶然,却没有半分消散,反倒愈加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抬眼看向帐中那名黑衣军士,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片刻的沉默,他终於缓缓开口,声音低哑,透著一股难言的压抑:

“兄弟——不,刚才该称呼你一声好汉。若非你出言相助,我方才只怕已被他们三人逼到绝境。”

赵烈的声音沙哑,眼神中带著几分真切的感激。

“这一声谢,出自肺腑。你救了我,也救了军心。”

黑衣军士,也就是萧寧,微微一笑,神色淡然:“不过举手之劳,赵將军不必掛怀。”

赵烈却摇头,胸口起伏,神色愈加沉重。

“你不明白。”

他望著萧寧,目光如铁,声音低沉。

“你方才虽帮了我,可也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他顿了顿,心头满是担忧:“你赌上人头,说三日內必有援军……可若是三日后,援军仍不至,你怎么办?!”

话音一落,帐中气氛瞬间凝固。

火光映照下,赵烈面色苍白,神情里满是惶然。

他太清楚如今的局面。

援军?

那不过是他的一句善意谎言,是他用来稳住军心的最后一张空牌。

事实上,他自己心里都不敢奢望,真有人会来救阳平。

三日之期,一旦援军不至,那些军士也许还能怪他赵烈,可眼前这个黑衣军士却是铁了心的要赌命。

到时候,人头落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赵烈只觉心中愈发压抑。

他缓缓走近几步,盯著萧寧,神情带著焦急与劝慰:

“兄弟,我不知你为何如此篤定,可我劝你一句:若真到了不妙的那一刻,別再硬撑了!趁夜逃吧!我可以暗中掩护你。”

“你是个好样的,我不想见你白白送命!”

萧寧静静听著,唇角却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他的眼神沉稳,声音轻而冷:“赵將军放心,我不会死。”

赵烈一怔。

他盯著萧寧的眼睛,却在其中看不见半点虚浮,只有一种篤定到极致的坚毅。

这种眼神,让他心底莫名一震。

可隨即,那份震动又被更深的忧虑所吞没。

他苦笑一声,摇头嘆息:“兄弟,你太衝动了!哪怕你真心相信会有援军,也不该拿命去赌啊!”

他声音越说越急,透著深深的担忧:“你可知,他们三人都是將军,地位在此!即便三日后,援军真的到了,你赌贏了他们,他们也能推三阻四,装作不认帐。”

“到时候,他们一言定生死,说你蛊惑军心照样能把你斩了!军中生死,全凭权势,不凭公理!”

赵烈说到这里,眼神愈加沉重:“可若你输了,他们必然会借题发挥,当场砍下你的头!”

“如此一来,无论输贏,你都是吃亏的!”

帐中沉默。

只有火光在跳动,映得二人神色明暗不定。

赵烈呼吸急促,死死盯著萧寧,眼中满是忧色。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任何人如此担心过。

可眼前之人,他不得不担心。

若说方才三人的咄咄逼人如同三柄利剑,那么此刻萧寧的冷静篤定,则像一堵厚重的城墙,將那三剑生生挡下。

只是,这堵城墙,却是用他的人头去撑起的。

赵烈心中痛苦至极。

他不懂,为什么一个昨日才投军的陌生人,会在最危险的关头,为他立下如此赌约。

更不懂,他哪来的信心,说“援军必到”。

他想开口再劝,可喉咙里涌上来的,却只有一声低沉的嘆息。

萧寧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他神色冷冽,气息沉稳,仿佛方才的赌命之言,不过是稀鬆平常的一句话。

他看著赵烈,眼神清冷,却带著一抹深意。

“赵將军。”

萧寧低声开口,声音坚定:“你放心。三日后,我的头,还在。”

赵烈怔怔望著他,半晌无语。

他心中翻涌著难以言说的震动。

对方的话,冷静、坚决,仿佛背后有著无形的底气支撑。

可他却不敢信。

他摇头苦笑,嘆息连连。

“但愿如此吧。”

“但愿……真有奇蹟出现吧。”

说罢,他拎起案边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从唇角溢出,顺著下頜淌落,洒在衣襟之上。

他的眼神复杂,仿佛在看萧寧,又仿佛透过他看向无尽的夜色。

他心中仍是忧虑。

援军?

那不过是自己编出来的虚影。

可眼前这人,竟然敢赌上性命去支撑这个虚影。

赵烈心中一片茫然。

他无法理解。

可与此同时,他胸口深处,却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震撼。

他喃喃低语,几乎听不清楚:

“兄弟啊……你到底是谁?”

——

这一夜,军帐內火光不灭。

赵烈坐在案前,手中紧攥著那空了半壶的酒,心神翻涌不止。

而在他对面,萧寧神色沉静,双眸中闪烁著冷冽的光芒。

那光芒,不似凡尘。

夜色沉沉,军帐之中,火光摇曳。

赵烈手中捏著酒壶,喉头滚动,灌下一口酒,喉咙里一片灼烧。

他眼神疲惫,带著酒气,死死盯著对面的萧寧。

良久,他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却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人听去:

“兄弟,我问你一句实话。”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从萧寧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你方才那般篤定,三日內援军必到——是不是……你真知道一些消息?”

空气顿时一紧。

火光映照下,萧寧神色未变,面容沉静,唇角只带著一丝淡淡的笑。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我並不知。”

赵烈愣住。

片刻后,他面色一僵,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仿佛被人一拳砸在胸口,整个人重重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嘆息。

“你……果然也是虚言罢了。”

他喃喃出声,带著一股难言的失落与苦涩。

萧寧静静看著他,不语。

赵烈目光黯淡,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好,好啊。”

“既然你不知,那我便告诉你,不要再寄希望於什么援军了。”

他猛地抬起酒壶,狠狠灌下一口,像是要用烈酒烧尽胸中的愤懣。

放下酒壶时,他双目布满血丝,声音低沉而决绝:

“不出意外的话,援军是百分百不会回来的。”

这话一出,帐中顿时一静。

萧寧抬眼望著他,目光一瞬不瞬。

“为何?”

赵烈苦笑,笑容中透著深深的无力。

“为何?”

“呵,这个问题,你倒是问得天真。”

他望向帐外的黑暗,眼神复杂,语气却愈加沉重:

“因为我太清楚了,当今的皇帝——乃是昔日的大尧第一紈絝。”

萧寧眼皮微抬,目光闪了闪,却未开口。

赵烈继续低声道,声音里透著压抑已久的愤恨:

“你可知,在这之前,北境几度告急?多少次请求援兵?可那些贤明的皇帝,纵然有治世之名,却仍旧极少出手。”

“他们只要觉得北境的烽火,还烧不到洛陵,便视若无睹!”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拳砸在桌上,酒壶都被震得一颤,洒出几滴酒液。

“那些皇帝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这个荒唐天子?”

赵烈目光森冷,满是鄙夷与失望。

“他是谁?他是当年驰名京洛的第一紈絝!”

“游宴声色,醉生梦死!他登基,不过是机缘巧合,怎会真把这天下百姓放在心上?”

他冷笑,笑声中透著刻骨的讥讽。

“我敢说,此刻他还在洛陵,日日笙歌,日日风雪月。”

“北境百姓如何,军士如何,他何曾在意过?”

“他要真在意,又怎会让我们守在这孤城,等死!”

说到最后,赵烈的声音几乎是嘶吼而出,胸口起伏剧烈,仿佛压抑许久的怒火终於彻底爆发。

帐中,火光摇曳,照出他满是愤懣与绝望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