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2)

覃戎扫了她一眼,倒的确打扮得花里胡哨。

他让了道,一边与骊珠并肩往帐内走,一边道:

“是末将疏忽了,实在是军情紧急,片刻耽搁不得,这才劳驾公主一大早前来赴会……公主放心,此去回雒阳,末将已为公主备好马车御船还有三千护卫队,一应物品,均按照公主出巡之时筹备,绝不会委屈公主半分。”

说罢,骊珠刚一落座,就有人抬了箱笼前来。

打开一瞧,其中珍宝华服,琳琅满目,还有二十名女婢伫立在侧,皆模样清秀,行走规矩,与宫婢相差无几。

骊珠看了一会儿,转头笑道:“覃将军有心了。”

她这般无有不应的态度,倒叫覃戎心中打鼓。

看她这意思,是真的愿意交出赤骊军?

她真舍得?

想了想,覃戎心中哂笑,只怕不是舍得,是怕了。

也对,宫中送来那样的诏令,清河公主不会不知道宫中有变,她如果不想造反,除了听命,哪儿还有别的办法?

想到此处,又不由得心生轻蔑。

倘若他是清河公主,什么皇帝诏令,手握三十万大军的那一刻起,这皇帝就已经换人了。

莫说三十万,就是十三万,反了就反了,先下手为强,杀了皇长子一党再冲进雒阳杀皇长子本人。

怕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只要手握天下兵马,他叫史书怎么写,史书就得怎么写!

岂会像这个清河公主一般,还坐下来,要和和气气交出大军。

所以他说,女人就是胆小怕事,信了温良恭俭让那套,既豁不出去,也不敢赌。

心生此念,覃戎的态度也松懈几分,他朝对面而坐的裴照野扫去一眼,朗声笑道:

“一年未见,裴将军改头换面,你们瞧瞧,也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将军了,哪里还瞧得出从前是个落草为寇的匪贼?”

部下会意,纷纷故作惊讶。

“匪贼?只听闻流民军里尽是些衣衫褴褛之辈,没想到裴将军还有这样的来历。”

“我等都是雒阳名门子弟,多年搏杀才有今日军位,竟叫裴将军后来居上,真是叫人惭愧啊。”

覃戎笑道:“何须惭愧?尔等都是堂堂正正遴选来的军官,有人的将军之位,不过是靠女人裙带才得来的而已。”

骊珠闻言顿时皱起眉头。

她早料到覃戎一见他们示弱,必会得意忘形,但听到他们奚落裴照野,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

覃家身为外戚,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不等骊珠开口,裴照野先笑了下:

“如此说来,女人的裙带倒是结实,随便一攀,就赏我个将军做,男人的裤腰带可就没那么结实了,否则,郭夫人替覃将军出谋划策,殚精竭虑,怎么不见覃将军给自家夫人谋个一官半职?”

说完这话,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浆。

放下耳杯时,帐内已鸦雀无声,只余覃戎怒火灼灼的视线。

裴照野咧嘴无声地笑,舌尖银环忽明忽灭,闪着寒光。

“裴将军好口才。”

覃戎目光森然。

“不过,我劝裴将军说话之前最好三思,你已不是赤骊军主帅,日后在我手下做事,该懂些长幼尊卑才是。”

“在你手下?”

裴照野单手搭在膝上,姿态轻佻痞气,他故作不解道:

“你都说我攀上女人的裙带了,我自然是要随公主回雒阳的,回去之后,我就是驸马,后半辈子有公主锦衣玉食养着我,谁跟你们这帮大老粗做事?”

“莫非,覃将军听说北越将要来犯,却不敢应战,既瞧不上我,又要用我,等着派我去镇守神女阙吧?”

“你——”覃戎勃然大怒。

骊珠捧着耳杯小口啄饮,随后毫无诚意地安抚:

“驸马年少轻狂,覃将军可是要亲征北越的大将军,无需与他一般见识。”

部下伸手阻拦,覃戎怒而甩开他的手臂。

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倒是演上了。

“陛下已下诏封我为大将军,位同三公,统领全国军队,我当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覃戎理了理护臂铠甲,居高临下道:

“如今乌桓逼近雒阳,此为南雍头等军机大事,我自然要亲自回援营救陛下,至于北越,如今只是有风声,大军尚未压境,紧急程度当然次之。”

“裴照野,你既入军户,便该听我调令,否则,不必回禀陛下,我自有对他生杀予夺之权!”

话音落下,覃戎已负手至裴照野案前。

两人四目相对,看向对方的目光里含着如出一辙的杀气凛然。

同出一脉,也可能不是血亲,而是死敌。

“公主。”

覃戎话虽在问骊珠,可那双鹰目却仍死死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咱们就别兜圈子了,即便你叫上这些乡里父老,豪族大户,今日你也得交出铜虎符,否则,就是拥兵自重,谁敢与你站在一边,一律视作反贼,一并诛之!”

满堂俱寂。

骊珠缓缓放下耳杯。

她的面庞有一瞬的凝沉,然而很快,又漾开甜美笑意,化作和风细雨。

“覃将军别动气啊。”她尾音上扬,带着四两拨千斤的轻快,“铜虎符,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