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2)

骊珠挽起衣袖研墨,还没磨几下,就被裴照野顺手接了过去。

他现在研墨熟练,加多少水,磨到什么样才叫合适,已完全不需要骊珠嘱咐,闭着眼都能磨好。

“我还从没问过你,你出门至今,你父皇就没催过你回去?”

她托着腮笑吟吟看他研墨:

“催过啊,在伊陵的时候就催,只是他催他的,听不听是我的事,我回信给他说,只要他不炼丹,不大兴土木造什么登仙台,我就回去,他一次都没正面回复我,我也就跟他一样装瞎了。”

从伊陵到绛州,明昭帝给她寄过五次信。

每一次来信都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张帛,要紧话也就七八句。

之前伊陵百官辞官时嘱咐她要谨慎处理。

绛州饥荒时提醒她,绛州官员有心无力,指望不上。

还有在宛郡,让她不要参与红叶寨与覃戎之间的矛盾,要打就任由他们打之类的。

除此以外,内容翻来覆去,都像是一只老乌龟在谆谆教导小乌龟:

凡事三思,保命要紧,实在不行,尽快回家。

骊珠觉得这些统统都是废话。

所以她写信,只写要紧的内容,总的来说就是:

帛书价贵,废话少说,别吃丹药,有钱给钱。

裴照野在旁边看着她写完家书,挑眉道:

“……你不让我骂狗皇帝,我看你跟你爹说话也没客气多少。”

骊珠横他一眼:“那能一样吗?我答应过你,要让他做明君,我这是在规劝君王!”

女婢叩门,送来热水,裴照野起身接过,拧了拧帕子替她擦脸。

“对,好好规劝,让他多培养培养你,别指望你那个蠢弟弟了。”

“……你又在胡说八道。”

被揉得脸颊红红的骊珠嘟囔了一句。

“张嘴。”

骊珠乖乖张嘴,任由他给她刷牙。

裴照野:“还有,把今日首饰铺里听到的那些话也写进去,让你爹收拾覃敬给你出气。”

骊珠含着一口水,摇摇头。

她吐了盐水,裴照野给她擦嘴,骊珠有些出神道:

“父皇与尚书令利益相连,不可能因为这几句话重责他,顶多也就是说他几句而已,犯不着为了这种小事得罪尚书令,至于薛道蓉……”

前世,薛家造反失败,得了个夷三族的下场。

想到前世这个女人得知消息后,抓着覃敬嚎啕大哭,涕泗横流的模样,骊珠心绪有点复杂。

她道:“算了。”

“为什么算了?”

“算了就是算了,因为我好欺负呀。”

骊珠撂下笔往榻上躺,有人替她脱了鞋,捉着她的脚往温度刚好的热水里放。

骊珠突然坐起来。

“不对呀,不是说我照顾你吗?”

裴照野头也不抬,唇畔噙着笑,配合地恍然道:

“对啊,不是说公主照顾我吗?”

他轻轻地捏着她的脚,热水熨帖得让人昏昏欲睡。

骊珠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生病的迹象,抱着枕头美滋滋地往后躺。

“谁让你这么熟练……下次,下次一定!”

伺候完公主,裴照野洗漱后又替她收拾了一下笔墨,这才在她身边躺下。

骊珠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两人侧着身,面对着面:

“明日初一,我想去邺都的月旦评,后日给你过生辰,三日后我们再回雁山如何?”

“你去那个月旦评做什么?”

“赚钱呀。”

骊珠眨眨眼:

“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去年就央着太傅,将我的笔墨送去月旦评上给谢氏子侄点评,颇得了些名气……不过不是以清河公主的名义,而是拟了一个河东钟离氏的假身份。”

河东钟离氏在前朝还算一方大族。

不过到了本朝,朝代更迭,战乱频频,族人早就四散各地谋生,如今只剩下一些清名了。

骊珠便钻了这个空子,以钟离氏子侄,钟离春的名义献上墨宝。

没想到当场便得到谢氏子侄的盛赞。

不出三个月,整个南雍的士子都知道,有个叫钟离春的翰墨大家,继承了先帝行书的筋骨,写得一手密丽典雅的流云书。

妙有绝伦,为当世行书大家之最。

可惜,当日惊鸿一瞥,就被太傅郑慈收走。

天下士子想要借拓本临摹都不得,只留下谢氏的评语,让人浮想联翩。

“……之前听太傅说,坊间还有人假冒钟离春,卖字招摇撞骗,赚了那些贵公子不少钱,与其让他们赚,还不如让我这个正主赚。”

骊珠皱皱鼻子,哼了一声道:

“明日就让顾秉安带着我的字,以钟离春朋友的名义出现,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找他打听,想借字一观——我写了一箱子呢,凑来的钱不管多少,也算聊胜于无。”

裴照野问:“为什么非得用个假身份?”

骊珠眨了眨眼:“因为公主墨宝不能流到宫外。”

他皱眉:“谁定的规矩?”

“……好像也没人定,但大家都这么遵守的,这是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