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入戏(2/2)

这种举动不算亲密,但意义非凡。

顾纱纱当下确实有点懵。

良久,陆城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站起身,语气冷硬地丢给她一句话,“帮你送这些可以,但是别打歪心思。我警告过你很多次的,一旦被我发现……”

“我没打什么歪心思。”顾纱纱对着他的背影急匆匆开口。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她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些,“我只想报复她,吓唬她,没有别的想法。”

“我既然选择留在你身边不离开,就不会轻易改变。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想法。”

“而且,我最大的歪心思,也只有你。”

陆城脚步一顿,他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她似乎总能从他故作冷漠的语气中,瞥见他别扭的神情一般。

“随便你吧。”

说完这句话,陆城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顾纱纱一人,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悄然勾了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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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佳生日的邀请函,的确递到了陆城手里。

以往她这种角色,这种人物,他一般都是会拒绝的。但是这次却破天荒的答应了。

陆城看了眼身旁的顾纱纱,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既然她每天因为这点事情不开心,那不如就让她开心开心,反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生日当天,容家办了生日宴会。

到场的人不少,陆城本想带顾纱纱放完礼物就离开,却没想到在现场看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言朔。

在这种场合,偶遇“老朋友”,陆城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叙旧的机会的。

这边安顿好顾纱纱,陆城起身朝言朔走了过去。

一边是“叙旧”,另一边是对这场生日会蓄谋已久。

顾纱纱身边始终有两位保安尾随,她不甚在意。只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身边的人便不会出手干扰她。

一场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顾纱纱这边放下酒杯,找准时机,再次尾随了容佳。

她也没想做什么,单纯想知道,容佳看到自己的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她没想到,在通往厨房的那条走廊里,她窥见了容夏和容佳的对峙。

没错,确实是容夏。

顾纱纱的尾随计划临时更改,她退后,躲在一棵树后面,静静听了两个姐妹之间的谈话。

话很内敛,但是她作为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多多少少能猜到两人的争执所谓何事。

原来,当年出现在工厂里,与她对视后又出事的人确实是容佳。只不过出了事之后,偏心的父母因为媒体认错了人,将计就计给容夏安排了一场“假死”,抹掉姓名后,送走了。

确实是一个无情到令人发指的故事。

看样子,容夏这几年,过得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偏偏替妹妹过着舒心日子的容佳,看到容夏时一脸惊恐。非但没有承认自己是对方的姐姐,还说出那种决绝的话。

“我的妹妹容夏,早就已经死了。”

顾纱纱作为旁观者,只觉得血液被凝固住了,气的双手都发凉。

可想而知,容夏这么多年以后,亲眼目睹姐姐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容佳情绪崩溃,发疯大闹,又晕倒在地。徐景祁闻声赶来,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旁观的人最好的举动就是默默离场。

顾纱纱原本想要默不作声地离开现场,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

随后便是手机照相机自带拍摄结束的声音。

她猛然抬头,循声看过去。

原来,和她一样同样在围观的人,还有陆城。

两人在偷窥好戏中相遇,顾莎莎有一刻的尴尬,但很快她恢复了寻常模样。

平静解释道,“我只是路过,随便看看,我没想做什么。”

陆城却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很明显的,他难得见到了令自己感兴趣的事,给他暂时平静的生活终于增添了一些色彩一般。

“你没想做什么,但是我想。”

他笑了下。

-

容夏改了名字,换了身份。现在叫向念,是c大计算机系的学生。

从一场校内演讲后,一直跟在言朔身边。大概是借着言朔的身份,来参加了容佳的生日宴会。

顾纱纱表面继续给容佳送恐吓礼物,实际上在送的途中,听司机讲了不少这其中的事。

陆城对她没有防备后,他身边的人更是对着她毫无戒心。只要她问的,人家恨不得开一场大讲堂讲给她听。

从这种种复杂的人物关系中,顾纱纱清楚又准确地提取到了几点信息。

第一,向念和自己一样,想要报复容佳。

第二,她只要接近向念,就可以接近言朔。一旦对方有想帮助她的意思,她就获救了。

顾纱纱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能想得出逃离陆城身边的计策。

她开始从司机口中套出陆城的行程安排,什么时候,去哪里。

往后的几个月里,她经常提出要跟在陆城身边。

只有几次,陆城拒绝了。

顾纱纱思考了一下,都是在他去高尔夫球场的时候,会对她说拒绝的话。没猜错的话,他为了和言朔做对,又开始对向念下手了。

只是怕她身份暴露,或者动其他心思,所以一直不肯带她一同前往罢了。

但是他不带,不代表顾纱纱自己没长腿。

“我去给容佳送东西。”

顾纱纱丢下这句话,带着司机出了门。没有人多想,她开了导航,拜托司机,一路将自己送到了陆城常打球的球场旁的酒店里。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和向念,她身边坐着徐景祁,面对陆城时,脸色有些凝重。

顾纱纱买通服务生,端了酒,走进包房里,亲自为陆城倒了酒。

起初陆城只是惊讶,但在向念多看了顾纱纱两眼后,那种惊讶转为愤怒。

他冲着顾纱纱大喊,“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声音很大,震得顾纱纱都有些耳鸣。她心里虽害怕,但还是垂着头匆匆离开。只在路过向念时,也同样多看了她两眼。

她和容夏关系虽不如和容佳亲近,但上学的那几年,始终是一起玩的。经常要到对方家做客,虽然过了十年,对方的样子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是她能将容夏认出来,她相信,容夏也能将她认出来。

没有任何讯息,没有求救,只有简简单单的对视。

她会不会找上她,她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以及剩下的一切,顾纱纱决定交付给命运了。

当然,当晚回家,她那些小心思到底还是被陆城窥见。难免逃不掉一场责骂。

陆城久违地对她动了手。

顾纱纱犹记得,自从陆城吃了镇定情绪的药之后,他对她向来很温和。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很多时候会纵容她去做很多事,

但是今天,辱骂,殴打。虽然力道不重,但她的膝盖在过程中实实在在磕到了浴缸上。

恰好磕到了有棱角的地方,出了血。剧烈的疼痛,让她克制不住地流出了几滴眼泪。

而陆城就在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时,默默松开了手。

“抱歉。”

他脱口而出两个字。

说完之后,自己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竟然在和别人说抱歉的话,他竟然向顾纱纱道歉了。

当一切事情都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当他想自信收回手中的那条绳子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方早已断了线。

那种无力和不知所措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有些难以名状的对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还带着点慌乱。

两个人在偌大的空间内,各自沉默了良久。

顾纱纱只是红着眼,盯着腿上的伤口,没有哭。

她听见陆城冷静开口,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所以早就说过了,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你以为,言朔会帮你吗?他都自身难保。”

“你放心,你的心思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掐灭。既然你想寻求言朔和向念的帮助,我就提前帮你帮他们毁了。”

“这样好不好?你觉得呢?”

陆城丢下这句话,当天晚上离开家门,之后几天里,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顾纱纱被关在家里,被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施。有保姆和门口保安的看守,她插翅难逃。

所有人又和从前一样,对她抱有戒备了。

但又和从前不一样,包括陆城的心态。

从前他们都是怕她会做有损陆城的事情,是去报警,还是回去找原来的父母。只要她离开这座房子,就极有可能会坑到陆城。

而现在,却并不是怕她报案,而是怕她离开。

意图和改变太过明显,顾纱纱心里忽然有种得逞的痛快。哪怕她挨了打,受了罚,看到陆城对她克制又克制的模样,她只想笑。

为这几年受过的苦,为这么多年来全部的隐忍。

陆城再次回到家,是半个月以后。

当时顾纱纱正坐在沙发上织毛手套,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枯燥无聊了,她只能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陆城见了她,起初没说话。随后陆陆续续有人往顾纱纱的房间里搬礼物。

顾纱纱见到了,也并未说什么。

她知道,陆城没谈过恋爱,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是在哄她。也是在为之前突然对她动手而道歉。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但还是笑盈盈地看向他,问,“送我的?”

“不然呢。”

陆城用下巴指了指顾纱纱手上的东西,反问,“织完了送我的?”

顾纱纱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不然呢?不送你,还能送谁呢?”

陆城难得地勾了下唇角。

那日的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去了的插曲。两个人对曾经发生的矛盾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到了她出现在球场前,和陆城那种透明又朦胧的状态。

只是,她没能出去,没再偷偷潜入陆城房间,给他换过药。

但是陆城却始终对她较为温和,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温和。顾纱纱心里想着,看来药效还不错,比较持续。

被向念找上那天,就连顾纱纱都很意外。

对方委托徐景祁递了张字条给她,要求见上一面。

顾纱纱对着这张便条犹豫了很久,她知道这是她逃离陆城身边唯一的机会。同样的,她也知道,她耳朵上还装着陆城安装的追踪器。一旦此次前去没有谈妥,面对着她的将是什么,她有些不敢想象。

但她还是去了。

她想着,怕什么呢,算什么呢。这么多年的恐慌,不安,折磨,她都已经撑过来了。

如果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她都没有把握住。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坦然接受。

所以,顾纱纱还是应了约,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悄悄溜出了门。

与向念的见面没有所谓的叙旧,对方开门见山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扳倒陆城,你想要的,言朔会帮你。”

那一刻,像是被阴霾盖住了多少年,终于重见阳光的草木一样。

顾纱纱忽然间很想哭。

她抓住向念的手,只说了三个字,“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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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向念,与向念一拍即合。

约定了她这边提供证据,向念和言朔派人保护。她只需要在陆城家拿到一些证据即可。

取证的那几天,很忐忑,对顾纱纱来说,也很折磨。

但幸运的是,陆城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有关那天顾纱纱与向念见面的事,行程定位发生变化,陆城从未过问。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命运给了顾纱纱这次可以彻底逃离,惩治恶人的机会。

那么她务必要好好把握。

她每一步都做的更加仔细,小心。将收集来的证据,复印成两份,拷贝两份,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而平时,她不动声色,照常与他相处。没有任何异常。

终于将证据搜集完,快件寄给向念的那一天,顾纱纱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家里,等待最后的通牒。

就快要入秋了,这几天天黑的很早,空气中也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凉意。

这天陆城下班回来的很早。推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门外的晚霞。

顾纱纱穿着整齐,端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头也没偏。

自然也就没看到陆城手上拎了东西。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东西直接扔到沙发上,她一回头才看到,袋子里面装的是小猪形状的奶黄包。

顾纱纱整个人都僵住了。

良久,才笑着问他,“哇,你买的吗?”

陆城语气冷冰冰的,随口答道,“路边捡的。”

买,可能还真买不到。

还是上次他无意间在路边撞了的那位老奶奶,家里人带她特地到公司前台来找陆城,想要表示感谢。

来人手上拎着礼品,嘴上不停念叨着,“医药费给多了,我们给换了些礼物过来,陆总可真是个好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陆城一般都不会见的。

但这天,他见了。不光亲自去见,还开口对人提了一个要求。

“礼物我就不收了,能麻烦您做一屉奶黄包吗?小猪形状的,就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

委托好了之后,陆城回到办公室。

身后仍然是老人和儿子的交谈声,一口一个“陆总真是个大好人。”

陆城特别想笑,谁能想到呢,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唯利是图的他,有一天也能只朝别人索要几个奶黄包。

而这一切,到底是因为谁而改变的呢?

顾纱纱拆开袋子,捏了一个在手里。还带了点温热,她犹豫了一下,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和外面卖的不同,是手工包出来的。带着熟悉得味道,这味道让她瞬间眼睛一酸。

但是她却强忍着没有哭,反而冷静的,一个一个往嘴里塞。

她一连吃个五六个,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才擦擦手,对着陆城丢了一句,“谢谢,很好吃。”

陆城见她吃饭了,把平板塞到她手里。

顾纱纱定睛一看,页面上还是婚纱设计的页面。

高端订制,价值不菲。

顾纱纱有一瞬间的怔愣,陆城在旁边解释,“先前你过生日不是想要件婚纱?”

他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顾纱纱沉默片刻,把话接过来,“我说的不是要婚纱,是……”

“嫁给我,可以啊。我同意了。”

陆城坐到她正对面,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以至于顾纱纱差点以为他也确实很认真。

“等到开春的时候,和我结婚,怎么样?”

顾纱纱一时语塞。

陆城见她呆若木鸡的样子,笑了。

他将手松开,站起身,丢下句,“看你这样,你还当真了?”

“我是不可能娶你的。”陆城背对着她,笑着说着,“这天地下可没人能配得上我。”

狂妄自大,无法无天。

顾纱纱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下,无声比了个嘴型,“幼稚。”

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陆城喝了很多酒。

他在家里收藏了很多,放了很多年的名酒,他眼睛眨都不眨,说开就开。

开了还要顾纱纱陪他一起喝。

顾纱纱婉拒,他也不强求。

两个人坐在阁楼上的露台,就这样无声地喝起了酒。陆城很少喝醉,顾纱纱再清楚不过。但是这晚,陆城确实是醉了。

比如他会做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不会说的话。

夜风正凉,陆城摸上顾纱纱的头顶,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胸膛前。

开口说话时,胸口前震动着。

他说,“我没有什么家人要拜访,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回去陪你见见你爸妈,带些父母都喜欢的礼物。”

“蜜月的地方我来选吧,你个小丫头长这么大估计也没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听说,女孩子都想去爱琴海自驾游,你想不想去?”

他碎碎念,一直没停下来过。顾纱纱也一直没搭话。

后来他喝不动了,顾纱纱和保姆一起将人扛回了房间。

顾纱纱亲自替他盖被子。

动作很轻。

陆城醉的不省人事,可偏偏醉成这样的人,在顾纱纱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双眼在夜色中亮的吓人。

他问她,“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说的,都是在开玩笑吧?”

说完,困意袭来,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力道减轻,顾纱纱抽出自己的手,站直身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警察上门,拷走了陆城。

和陆城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顾纱纱。只不过,她是证人,而陆城是犯人。

三天后,陆城的事情登上了新闻。

同年深秋,陆城定罪,死缓。

顾纱纱也通过警察的帮助,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重新回到了顾家。

父母都在问她这几年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对此,顾纱纱闭口不谈,只在某个午后,抻了个懒腰,对自己的母亲说,“妈,我想吃外婆做的奶黄包了。”

再后来,顾纱纱去探监。

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亲眼见见陆城恨自己,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样子。

她以为以陆城骄傲的性子,他甚至会不想见自己。但结果却恰好相反。

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陆城失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像从神坛跌落的凡人。坐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无论顾纱纱是嘲讽他,又或是说一些故意刺激他的话,他始终只字未答,一直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样子牢牢记住一般。

时间久了,顾纱纱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身准备走了。

而陆城却在这时,平静地开了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纱纱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你问。”

“所以,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点真心?”

顾纱纱愣了愣,竟然是这个问题吗?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歪了下头,笑着看他,无声的,传递了所有的答案。

然后她亲眼看到,陆城眼眶红了。

那是他活该!

顾纱纱心底里念着这句话,脚下步子迈的飞快。

她想迅速逃离,从今往后彻底从他的阴影中逃掉,却在门口处见到了陆城的心理医生。

“聊一聊?”

顾纱纱看了他一眼,婉拒,“算了,我还有事。”

“那顾小姐把这个收下吧。”

医生递来了一个硬盘。

顾纱纱犹豫片刻,才收下硬盘。

晚上回到家,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电脑,将硬盘插了进去。

这是名为陆城的硬盘,文件夹里都是他的病例史。

反社会型人格,躁郁症,入睡困难,被害妄想。

失控时常常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

病人拒绝治疗。

顾纱纱浏览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一个视频里。是医生未经他允许,偷偷录的。

当时陆城就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自顾自说着一些话,像是讲给自己听的。

“她到我房间换药,我早就知道了。一粒都没吃,她也就是想让我温柔点,我照做就是了。”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就在想,如果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恶人,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