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双时刻(九)(2/2)
路明非就是那阵风,他把那些臆想都吹散了。
疼痛像是冰冷又紧迫的滕蔓,从脚踝处开始蔓延,悄悄往上爬,揪住了她跳动的心,刺激尖锐的疼痛也渐渐变成了沉重又钝钝的暗痛,她分不清这是因为扭伤还是·某种更深的失落。
她已经习惯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又带著柔光的注视,有些卑微也有些轻柔的喜欢。她已经將那些东西当成了自己生活的背景音,就像是窗外的风声,鼻尖的香,黑板上的粉笔字,是理所应当的存在。
后来背景音没了,消失了,她这才觉得孤独的死寂,很恐怖。
“能不能—可不可以”陈雯雯愣愣的低垂著眼帘,她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可又觉得世界如此清晰,像是被水洗过。
“什么?”路明非疑惑的问了一句,他的確没太听清楚陈雯雯那从喉咙里涌出来的小小呢喃。
“咳咳一一走慢一点好吗?”陈雯雯用力的咳了一声,像是要把堵在自己喉咙里的东西咳出来,“我·.—“”“
她抿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接著才將那没说完的话重新续上:“我有话想和你说——“
“需要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路明非顿住了脚步,他的双臂托著陈雯雯的腿弯,像是一个沉默的架子。
架子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有情绪,只是默默的立在那里。
“不用,只是一点点话,只有那么几句,边走边说也是一一也是一样的—“”
“好吧。”路明非调整了一下手臂,步履更加平稳了一些。
“路明非一一”
陈雯雯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带著乳白色的柔软,丝绸般的质感在她的声音里蔓延,拂过了路明非的耳蜗。
“嗯,怎么了?”
“我最近好倒霉啊——.”陈雯雯轻轻的笑了一声,她的嘴唇距离路明非的耳垂很近,几乎每一声清晰的低吟都能直接穿透路明非的听觉。
“忙社团的事情忙的头晕眼,整理书架清理杂又乾的太混乱完全没效率,被社团的几个老人架在火上烤要我改革社团內部条例,身体又差还容易生病,今天下午又忘记时间结果崴了脚,就在刚刚又伤上加伤-”陈雯雯一件一件的小声说著,路明非没从她的语气里听见半点遗憾和苦闷的意味。
恰恰相反,她说这些话时,她很开心,像个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个人做这些事情真的好麻烦啊,我或许真的不適合当一个社团的社长吧,我应该去—.当一个简单平凡的社员,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去帮社长处理事情,但我其实並不適合做这些。”
“可我又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是社长,所以我能看著喜欢读书的人好好的读完一本书,也能为了这些和我有一样爱好的人们处理问题。”
“我还能得到好多收穫,来自同好的书籍推荐,大家的尊重,以及·以及一一路明非沉默的继续走著,他目视著前方,晚霞渐渐褪去,天色缓缓的沉沦下来,有银白的月色,或者是路灯的光,沉静的停留在大街上。
他突然说道:“被別人喜欢一定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吧?”
陈雯雯回答的很快:“嗯,被別人喜欢,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你可以不用说了。”路明非的声音里掺入了不少坚硬,“我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很没逻辑也很没理性,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这样的话很容易把自己藏在心底的小秘密也一起说出来。”
风声里裹紧了硬硬的东西,似乎是沙子,似乎是冷酷和坚决。
可陈雯雯却似乎毫无察觉,她呢喃著:“你好坏,你好恶劣。”
路明非脚步顿住了半秒钟,迅速恢復平静,继续向前走著,女孩的嗓音也轻轻的徘徊著,沿著耳蜗走进了大脑。
“我最近好倒霉,遇见的各种事情,出现的各种意外,只靠我一个人是处理不了的。”
“而且你每次都和麻烦一起出现,我甚至都以为是你把麻烦带到我头上来的。”
陈雯雯低低的埋著头,她轻轻闻了闻路明非衣服上的味道,是洗涤剂的气味,混合著少年专有的乾净清新的气味。
她很少观察路明非,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观察过路明非。
当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回应那份注视时,对方已经不再给她回应的机会了。
她很感谢自己不小心崴了脚,也很感谢自己不小心崴的更严重了。
还要谢谢那次发烧,要谢谢赵孟华突然的发难,要谢谢那些处理不过来的工作,要谢谢那记不清的人名和人脸。
她感谢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所有麻烦,因为它们让她变得需要帮助。
因为它们让这个已经视她如空气的少年还留在她身边,每一次她需要时,那个少年就会在她身边。
她细细的数过,没有一次例外,只要路明非在她身边,那就一定不会让她孤独的被卷进麻烦里不是路明非把麻烦带过来的,麻烦和问题,倒霉和意外,它们一直都在,只是等著她走近。
路明非只是做了几件他自己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可陈雯雯却不那么想,她只知道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人,真心帮她的人,叫路明非。
她最需要的帮助、陪伴,以及一些—其他东西的时候,身边其实一直都有人在。
所以一“开个玩笑,麻烦不是你带来的,你只是恰好和麻烦一起出现了。而且你每次出现的都好及时啊!每次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陈雯雯笑了笑,路明非能感觉到她抽走了一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或许是正在捂著嘴唇,藏好了那些因为开心的笑容而露出的牙齿。
他想,陈雯雯一定笑的很开心,但陈雯雯的眼里一定是另一种情绪,是他从未见过、也无法分辨的情绪,女孩的眼晴或许不再是水润色的,而是亮色的,就像卷著月光不断翻滚的海浪,一层又一层,闪烁著银白的伶俐。
“谢谢你,每次都是你在帮我,每一次。”陈雯雯的声音似乎从深绿色的森林里晃出来,穿过了茂密的枝叶,清楚,並带著回音。
“我只是做了几件顺手的事情。”路明非说。
“那以后呢?”陈雯雯小声问道。
盘旋在路明非脑海里的各种印象派画作,隨著这声呢喃般的追问,通通消失的一乾二净。
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觉得陈雯雯的语气里藏著一丝半死不活的灰败气息,他只能联想到棺材、坟地、死亡之类的东西。
“以后?”路明非脚步顿了顿,立刻又重新平稳,並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陈雯雯对此这是笑著,她的笑声像风铃,又像是飘落的枫叶,只有在笑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她鲜活的存在。
“路明非,我一”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