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万人坑(2/2)
他当然懂张煌言的试探一一庙堂之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更没有永恆的忠诚,更何况二人也就相识月余。张煌言又不是他这种穿越者,自是难以分辨他的忠奸。
至於是否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陈安也並不想解释什么,对永历、对大明、对汉家江山,他只求问心无愧:“我已在淡马锡城布下海防,以防海患,而巩昌王在檳城、马六甲也已布下重兵。如此南北、海陆共同拱卫陛下行在。北抗外敌,南拒海患,中为行在,退可保全,进可图治。”
“而至於护行在的禁军,定当由陛下决断。”
话虽如此,可现实残酷无情一一流亡路上,永历皇帝的亲卫已所剩无几,仅余三百余人,且多是旧部残兵。等到迁徙行在、重建禁军时,从谁的魔下调兵充实禁卫,谁又能真正执掌陛下的安危,依旧是搅动朝局的最大变数。
南明大势在南洋初定,除了那些土著的劫掠船外再无大患。也正是因此,权力的天平又要开始反覆颤动。每一个人,每一股势力都在暗流涌动中试探新的平衡或是完全的倾斜。
庙堂之上无真正的閒人一一忠良也好,奸侯也罢,人人都在权力与理想、权力与利益间艰难取捨。好侯目是想独揽大权,让家族在这南洋生根发芽;而赤诚的志土,也想要集权,来换取一个北伐復土的资本。格局初成,野心与忠义从不是涇渭分明。
在这重重权谋博弈中,陈安也早早的为自己留好了两张底牌,除了那支南洋最强的舰队,还有来自吕宋的金鸡纳霜。海军用来杀人,金鸡纳霜用来救人。也正是因此,张煌言对这个初登权力场的海寧郡王有几分忌惮。
虽说张煌言也知道这郡王之位大抵也是为了制衡朝中势大的大西军旧部,但多少还是有违祖制了。现在的他只是希望,在江山腥腹洗净之前,这大明的新朝堂不要再被无休止的內斗所撕裂。他清楚,若再起波澜,大明不过又是一场权力轮迴的血祭。
而读过《南明史》的陈安亦未尝不知。他比谁都明白,这明末的乱世说白了就是比烂。
而此番他並非只求同舟共济的君子,为了防內斗,他要將朋友越搞越多。可谁若敢生事內斗,
便要他第一个动手將对方摁死在泥里。这不是夙愿,而是铁则:想在风浪中撑起一席之地,就得让所有野心和不甘都在北伐復土的意志面前低头,
听著陈安一番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回答,张煌言一时无语。他清楚,忠诚再试探下去反倒容易伤情。沉默片刻,张煌言转而开口:“那殿下对北伐復土一事可有安排?毕竟此番我等也无先贤故事可借鑑。”
“先取安南。安南若定,便可借势东进崖州、岭南,打通北伐要道。”,对於北伐,陈安也早有了思路。
张煌言轻轻摩著衣袖,目光复杂地扫过地图,低声道:“若欲取安南,可让朱楚屿带路。此人曾流落安南多年,又被黎氏欺辱於庭下,对那地脉人情、官府军情都极熟悉。”
“朱楚屿?”陈安忽然愣了下,脑中浮现起前世史书中那个大名鼎鼎的『朱舜水”,於是追问道,“这朱公,可號舜水?”
张煌言闻言轻摇其头:“朱楚屿无號。”
陈安听罢,眉头轻轻皱起。看来朱舜水尚未归於南明,八成仍流落在东瀛异乡。想到这位儒宗大贤,陈安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无奈与算计一一若能借舜水先生的交游,从日本弄些倭银、铜货出来就好了。
此番满清迁界禁海,海贸路线几近断绝,內地商路只能依靠走私与黑市苦苦维繫。他需要一个稳定的货源来维持与欧洲的贸易,来换取供养北伐大军的白银,只靠著南洋生產的香料等作物显然不足。
待思绪回归北伐,陈安接著为张煌言讲述自己的计划:“张部堂若回闽南,可代我向延平王进一言,取济州岛以为要塞。”
“济州岛?”张煌言眉,细细端详那幅写满洋文的海图,“这地在何方?”
发现桌上的地图只画著南洋,於是陈安抽出一卷更大的地图,指著朝鲜以南:“就在此处。此地天险自成,若能夺取济州岛,便可借道朝鲜,溯辽东而上,趁韃虏未备,直捣其心腹。届时关外清兵必分兵回援,我大明北伐压力自解。”
张煌言听罢,神情由最初的狐疑渐转为认真。他並不知晓这等天马行空的谋划是否可以实现,
但陈安这等气魄、野心却足以让他信服。片刻沉吟,他轻轻頜首:“我自会將殿下之谋上书延平王。也许,我大明能真將辐重眷属置诸海外,而后经营中原。”
两人对视片刻,陈安发现许多如引吴三桂反清之类的话却硬在喉头,终究没有说出口。计策千条、算计万端,到最后能给彼此的安慰,却只有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
他声音不大,却极为篤定:“会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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