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仰(2/2)

待他告退后,陈安心头的石头还是没有落地,他知道,若是宗教问题没处理好,便是颗隱雷。

而林远樵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亲兵疾步来报,眉眼间全是藏不住的惊惶:“伯爵大人,港口那边出了人命,是南边苏禄苏丹国的人,因为是异教徒,被传教士们活活打死在鱼市。”

“苏禄苏丹?”,陈安將这个国名默念了两遍,对衝突的原因已经瞭然於心。

望著檐下藤蔓与烈日翻滚的热浪,陈安又想起原本歷史线上陕甘的动乱一一兵荒马乱,十室九空。

於是,他意识到了天主教的另一个重要用处,尤其是这些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天主教徒。

然后,他唇角微微扬起,神情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那笑意像暴雨初雾后的第一缕冷风。

“准备扩军,开战。”

厅中一时无声,唯有窗外余雨初晴蒸腾的水汽,光影流转。

“条约在此,吕宋、兰还有中间的群岛,俱归我所有。”,陈安轻描淡写,“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马德里既然拿不下来,那便由我来取。”

他转身,身影被落日拉得极长,仿佛与那南方群岛的天际连成一线。

“去问问那些降卒,”他语调沉稳,却已將锋刃出鞘,“可有人愿意將上主的福音,带到更辽远的土地上?再问问那些汉人,谁肯披甲执戈,为一片新地而搏命。”

这一刻,眾人忽觉天光陡亮。潮热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酝酿,远方港口的战船被霞光染成紫铜色,梳杆林立,犹如即將出征的矛林。

命令很快自总督府而出,像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牵动著这岛上一切。它穿过泥泞的街巷,流进兵营的火塘,滑过矿井黑暗的井口,拂过市集的喧譁,潜入田间稻草人身旁的泥土。

夜幕渐深,港口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海风吹动著布帆和渔网,带来湿润的咸味,也带来久违的躁动。

整个中央平原沸腾了一一尤其是那些汉人,他们的眼里闪烁著久违的光。有人在低声嘆息,有人在阴影里摩拳擦掌。

他们压抑太久了。自从到了吕宋,每天只知为人役使,或做苦力、或做商贾,连武器的冷光都快忘了。

可今夜不同。

如今那些曾经恐惧的坚船利炮,就停在自家的港湾里,仿佛天神般为他们撑腰。战爭对他们而言,不只是泄愤,也是机会,更是一笔的省钱买卖一一对手只是些跟猴子一般的岛民。

即使没有立功,总督府的康特爷也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银,

巷口灯火映照下的生活,因战事的来临突然变得充满温度。

酒肆里新兵们大声唱和,那是异乡人的粗獷歌谣,被汗水和麦酒润色成新的音节。老妇人在门口为少年缝补行囊,针脚细密中夹著母亲的嶗叻和不舍。小贩推著热腾腾的米糕挤进操场,只为看看谁家的儿子第一个披甲上阵。

这一夜,旧日的降卒、市井的汉人、曾被丟进矿井的旧族长,都在命运与荣光的十字路口站定有人將算盘丟进神龕,在训练场摸著火炮,捏著射表和弹道表的手指带著狂喜;有人把肩上的扁担丟进灶台,摩著那根用来挖矿的老镐,心里盘算著是用它敲开一条新路还是敲碎南部土著的脑袋。

还有人悄悄跑到教堂,在耶穌像前跪下祈祷,嘴里却念著“祖宗保佑”。

士兵训练场灯火如昼。加泰军官混杂著汉人班头,还有原先驻守吕宋的降卒,喊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军械库里新发下的火枪和刺刀,在一只只粗糙却兴奋的手里传递。

整整一个月,港口的战船、仓库里的粮袋、军工厂里的火焰与硝田,全都因“出征”二字而沸腾。岛上的每一条街巷,都仿佛在等待那一声號角。

南洋冬季的海风依旧带著咸味与热意。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时,陈安站在码头。他披著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披风,目光缓缓扫过队列一一三千新募的汉军、一千降卒还有五百旧部,军服虽不尽齐整,却个个昂首,想要地位、想要从矿井里出来、想要像先祖般审判异教徒,

陈安记得每一个人眼中的期待与疑惑,就像自己第一次踏上这片时空时一样。

出征的號角长鸣,如山洪决堤,衝破黎明的静謐。

大海在远方翻涌,在金乌號的率领下,商船混杂著战舰向兰老岛的三宝顏要塞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