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返航(2/2)

就在新律令一条条缓释、城市秩序逐渐稳定的时候,查理也悄悄在海边的一处高坡上建起了属於他的宫殿。

即便这位国王开始纵情声色,也没人再提起他是个流亡的异国君王,只是“我们的查理”。而制度,也终於隨著他与卢尔之间这种诡异的平衡而定型下来。

军权仍由陈安遥控,律法归卢尔重构,教权在下弥格手中,而查理,除了忠诚於他的保王党海军外,也成为了民眾口中,“真正属於阿拉贡的国王”。

此时的陈安没有閒著。

在巴塞隆纳权力的交接已成定局的那些日子,他没有去享受片刻卸任后的轻鬆。他反而像一头醒来的猛兽,在清晨最早的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厅前就已伏在地图前、仓库间、港口边。

他在忙著建一件真正属於他的东西一一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

除了造船,他还在拼命搜罗农作物种子。

红薯、玉米、土豆、洋葱、白芸豆·凡是能在海上存活、能在陌生土壤生根的东西,全都装进麻袋。他不知道东方有没有这些,他也不在乎稀奇与否,他只想要“有备无患”。

但最重要的,是金鸡纳树。

那种在炎热瘴气中能拯救人命的树皮,是他未来贸易和生存的核心命脉。

他还將巴塞隆纳兵工厂里的、適用於潮湿气候的发枪图纸、改良的钢锻工艺一併打包,用极高的代价私下收买了几个工程师一一用的是自已积赞下来的全部私產。

当“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五个字在政务厅外第一次被高声读出时,整个港城像被点燃了一样。

消息在一个上午传遍街巷、码头和修道院。

码头前的登记台差点被挤翻,甚至还有人翻墙跳海,从另一侧游过来排队,只为能签下那张开往世界尽头的契约。

有荷兰人的珠玉在前,人们像忽然意识到一一这位伯爵,正是来自那片铺满黄金与香料的土地,他的船队定会带来更多的暴利。

但更多人並不想要报酬。

很多人甚至还没在教士的教导下学会识字,更別提“公司”是何物。他们不知道东印度在哪里,不懂香料、殖民或股权,更说不清远航到底通向哪块大陆。

但他们认得安德森·陈。

陈安在政坛上遭到的排挤与压制,这些老兵们也感同身受,因为那压力从未只落在他一个人头上。

他们也害怕,这位“东方天使”一旦离开,他们很可能就要重回那些吃糠咽菜、被贵族鞭打、在神父面前低头认罪的日子。

所以即便这场远航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甚至可能死在风浪里、病死在赤道上,或被蛮荒之地吞没,他们也毫不犹豫地选择隨他一同前往。

最终,陈安只选出三千人。这一刀切下去,割断了太多渴望出海的目光。可陈安知道,他只有十余艘船一一若再多,他们不是远航,而是赴死。

其中,真正可称为战舰的,只有五艘。其余皆为经过改装的商船,能装货、能跑,但打仗还是差火候。

舰队的旗舰,是泰维诺带来的“皇家太阳號”一一路易十四送来的礼物,泰维诺將它带来时,仍留著象徵法国王室的百合徽章。陈安没有拆,而是让人在其上蒙了一层东方织锦,將其翻译为“金乌”。

最终,在公元1658年的第十五天,陈安告別了国王查理、下弥格、拉蒙·卢尔和前来送行的民眾,他借著冬季东北季风的盛行,扬帆返航。

在扬帆前,陈安在甲板上看见了泰维诺,这位巴黎派至巴塞隆纳的使节似乎並不准备下船。

“你怎么还在?”陈安问。

“马萨林的命令,也是我自己的请求。”

“我想看看,那片诞生《永乐大典》的土地。”泰维诺笑了笑,“而且我们的主教和国王也想知道,你们那里怎么能生出你这样悍不畏死的使节。而且不止一个。”

於是,陈安没有再追问,只递给他一杯酒,算是答谢。

他刚要下令启航时,一名副官快步而来,带著些无奈与调侃:“保王党那边—也来了几艘私掠船,说要同行。”

陈安没问理由,只点点头。

他知道,那些忠於查理的海军老兵、流亡贵族们,並不是为了探索新世界,他们要的,是“夺回旧王的遗產”一一那些曾经属於斯图亚特王朝、如今被克伦威尔拿去的殖民地与金矿。

也罢,他们抢他们的,只要不影响他归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