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返航(1/2)

第100章 返航

面对汹涌的舆论,陈安借坡下驴,交出了行政权,但还是保留了军权。

在他將权杖递给拉蒙·卢尔的那天傍晚,巴塞隆纳的北门炮台忽然响起三声空炮。不是战报,不是哀悼,而是庆典一一粗鲁但真诚的庆典。

街坊四邻的酒馆像被某种无形指令唤醒,木门敞开,杯盏碰撞,一些原本破產的麵包匠也大言不惭地请朋友喝酒,仿佛他们才是改变歷史的推手。

有人在巷口举著空酒壶高喊:“加泰隆尼亚终於属於加泰隆尼亚人!”

喧囂如潮,像一场提前到来的狂欢节。

就连主教堂內,那些平时最不表態的神职人员,在晚祷结束后也交换了几句从未说出口的揣测:“那位东方来的伯爵,终於认输了。”

正当他们以为打败的是异族,是管控,是威权时。却没想到一一自己人下起手来,比外人狠得多。

拉蒙·卢尔上任的第一件事,是修法。

他带著一群来自圣弗朗西斯会的修士进入政务厅。这些从一开始就参与反异端活动,

对异端施以酷刑的修士们,如今成了这座城市的立法者。

对叛逆者的定义被细化到“口中未言,眼中显疑”;酒馆里的爭吵、港口的口音、学校里的教材全被纳入监管。

那些独属於第三会修士的简朴生活標准也在適当放宽后推广至全民一一在衣著和生活的简朴要求,严苛的祈祷和其他宗教活动。

剧场演出被限制为每周一晚,而且剧本需由教会审查。乐队若想奏欢快的调子,必须得先演一段圣咏作为引子。

宣誓必须由法官在场,否则要受到惩处;连市场上的叫卖,也逐渐被一种新制定的“

比价手势”取代一个理想主义者梦中的国度,在现实中,一寸一寸被刻进生活的血肉。

城市,的確安静了。

酒馆低声弹琴,曲调不再高亢,歌女也不再唱情爱小调,只唱被改编成讚美诗的旋律。夜晚的街道整洁到异样,脚步声敲在石板上都显得不合时宜。

人们感到室息,但並没有反抗。

他们疲惫於变革,更疲惫于思考。冬天真的来了,家中炉火尚未升起,谁还在意诗与剧场?平静,不论代价多高,总比混乱好一点点一一哪怕像厚冰封湖,结得漂亮,但底下的鱼已经室息。

没人敢说拉蒙·卢尔疯了。事实上,他每天还会巡视贫民街区,亲自下发麵包与干奶酪。他诚实、公正、克己,也確实止住了城市的躁动。可这种清廉若水的好意,在街头巷尾却换来一声嘆息。

与此同时,巴塞隆纳的港口悄然发生了一些“再编制”行动。

保王党將旗帜从政务厅摘下,换成了“训练舰队”的命令书,告別了国王,整建制调往马略卡群岛。

表面上是为了建设海上战力、维护“王室舰队”的荣耀,但实际上是悄悄远离日益本地化的政权核心,在远离陆地的岛上站稳脚跟。

对他们而言,那些新律令的气味太熟悉了一一像极了克伦威尔治下,甚至更严苛。

而此时,整个城市唯一还敢同卢尔公开唱反调的,只剩查理一一那位快活王。

他从不掩饰对卢尔政令的厌倦。

对他而言,苦行僧们那一套禁慾与肃清不过是拿旧日审判的火把照亮理想的幻影。他厌恶这种幻影,更厌恶身边连空气都要按规矩呼吸的城市。

他想要宴会、狩猎、女歌手,还有黄昏时分从山上吹来的风,而不是神学院修士的耳语和政务厅里密密麻麻的註解。

他並未煽动反叛一一查理从未真正反对这座城市。他只是以“国王”的名义,稍稍扭动了权杖的方向。於是,那些最早被冻结的剧场演员、街头表演者、节庆组织者,纷纷在“国王宽宥”的名义下获准重返岗位。

街道重新有了色彩,角楼上掛起王家徽章,早课之后的教士也不再监视每一处酒馆的招牌。群眾的欢呼重新回到广场。加泰隆尼亚人再次拥有了一个能听懂他们语言、会在集会上讲厘语笑话、会亲自为新生儿赐名的国王。

而这一切,卢尔始终没有阻止。

他並未失控,而是在有意识地鬆手。陈安留下的铁掌他接住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掌控力。他更像是一名雕刻师,而非征服者。

他需要查理一一需要一张笑脸去遮住冰冷的法条,需要一位“快乐的”国王来为秩序带来生气。

於是,查理不再是陈安时期那个需要被牵著走的吉祥物。他成了舞台上的主演,卢尔是他的编剧。目前的他们还无法做到相互信任,却也短暂而精確地共谋一套可以运作的政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