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舰队(1/2)
第98章 舰队
港口的空气咸湿而清新,带著地中海一贯的辽阔气息,但此刻,咸味中却多了一股腥甜的血味,在风里若隱若现,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围观者的喉咙。
陈安站在石阶上,身后是静默如林的卫兵,身前是低矮粗糙的行刑架。那是一个中世纪后期典型的死神装置一生硬的木樑、粗製的绞索、蹲在一旁擦拭沾血刀斧的行刑人。
他手里握著一张名单,泛黄羊皮纸上的字跡在阳光下显得斑驳。
“约瑟夫·特纳他朗声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那些在人群中兜售麵包和热酒的小贩们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他们看著台上的无头尸体被抬走,新的受刑者被押解而来。
那名被押上来的罪犯还在挣扎,拖著铁链,鞋底在泥地上犁出一道道歪斜的痕跡。
他是个英格兰人一身材干瘦,鼻樑高挺,面色憔悴而狰狞。
在一次深夜潜入民宅的盗窃失败后,他屠了一家五口人。
依照阿拉贡法律,判处绞刑,立即执行。”
话音未落,行刑官已经拉开架上的绳索,教士在一旁高声念诵祷词。可特纳根本不听,他尖叫、咒骂、呕吐、挣扎,一如往常陈安所见过的所有绞刑者。
后来的一幕也如同陈安的预期—
特纳他害怕。他的腿发软,尿意失控,在行刑台上留下了耻辱的一滩。
刽子手无动於衷。这是个从马略卡岛收编来的海盗,戴著黑皮手套,力大无比。他把绳索熟练地套在特纳脖子上,动作嫻熟如屠宰场老手。他没有去安慰罪犯,只是检查绳结是否牢固,是否会卡断气管而非脊椎。
陈安不动声色。他早习惯了这些死前的喧譁与丑態。
木梯被猛地踢倒。
“咔特纳的身体猛然下坠,发出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可绳索没立刻结束他,那是缓慢的、残酷的挣扎。他在空中胡乱踢蹬,脖子被勒成紫黑,脸色涨红,口水与鼻涕混杂滴落,眼球几欲凸出。
会刽子手早有预料,拽住他的脚踝向下拉,以加速室息。
十分钟后,他才终於停止蠕动。尸体被留在原地一不是没人管,而是还有下一位受刑者在排队。
最初几场行刑,查理还曾来围观。他穿著镶金刺绣的披风站在人群后,拿著望筒盯著犯人的喉咙,像看马戏一样看著绞刑架上的挣扎。他甚至还曾在一位强盗死前,与陈安打赌那人的眼珠会不会被绞出来。
可他很快就失了兴趣。也许是觉得这东西实在无趣,或者一更可能的是因为他发现,这些被判处的死刑犯,大多数都是英格兰人。
於是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行刑场上。
可审判並不存在太多偏颇,这些人里没有无辜者,也没有罪人逃脱刑罚。每一条命,都有足以致死的罪行。只是,这种“正义”的代价,越来越像是一场刻意安排的清洗。
他们当中,有真正的纵火者、杀人越货之徒,也有那些被克伦威尔清洗出英格兰时顺手一锅端的底层反对派。
保王党带来的“復国队伍”中,混进了大量曾被逐出城市、监禁过、甚至在英格兰境內被列入黑名单的亡命之徒。
克伦威尔很“慷慨”,给查理的復国送来一批“人手”一可这些人,並不是士兵,更不是臣民。他送来的,是一袋袋引火的炸药,是一根根足以搅乱整个阿拉贡秩序的针。
陈安没法拒绝。他若拒绝这批人,查理在阿拉贡便站不稳脚跟;查理若倒,
他苦心经营的大局也將瞬间溃散。
可接下这些人,代价就是:这座刚刚立起来的国家,正在一点点变得陌生、
混乱,乃至於—危险。
计去个日往行斗索安敏恤口液郑右《罗丘奋走在巷首甲追轩平是影拾劫、强姦、走私、斗殴,几乎每周都有命案。
主教宫的大门被炸药破坏,差点被洗劫粮仓;战死士兵的遗孀被当街羞辱;
还有本地的市政官被陌生人一刀割喉丟在教堂门前,连赎魂钟都没来得及响起。
官署人手紧缺,法庭审理不过来。监狱爆满,原先用於关押哈布斯堡战俘的军营里关著两千多名嫌疑人。有些人甚至死在牢里连身份都没人知晓。
更糟的是,英格兰保王党內部开始躁动不安。
“这些人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国王的忠臣。”他们在议事厅里拍案怒吼,
披著战袍的议员甚至拔出了短剑,向陈安发起决斗邀请。
“忠臣?”陈安冷冷回视,“你见过哪个忠臣会焚烧主教粮仓、劫掠王宫书库?”
“你是在挑起內斗!”
“我是在制止一场叛乱。”
空气一度像被火药搅热。墙上的烛火晃动,映在每个人的眼中,全都是剑拔弩张。
陈安知道,这些人表面上支持查理復国,可每一个人都在盘算:自己能分到多少土地,多少港口,多少贸易权。
他们不是来復国的,而是来开拓新殖民地的。他们眼里,阿拉贡不是一块战后重建的国土,而是一块待分割的肥肉。
而他,巴塞隆纳伯爵,安德森·陈,这个站在中间调和各方的“东方使节”,在他们眼里一也只不过是一根碍眼的刺。
这份权力不是他们认可的—因为这不是他们赐予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不能公开撕破脸。因为查理站得住,是靠了他的外交与士兵;而他们能在这片土地上安营扎寨,是靠了他搭建的行政体系。
但这份暂时的克制正在被海风与和平吹散。
不过这些被克伦威尔送到阿拉贡的人也並不是一无是处,其中就有克伦威尔任命的海军上將乔治·蒙克的远亲约翰·格兰维尔。
他也是最棘手的一位。这个人精通海事与组织,曾在西部航线上建立过私掠基地,也是查理的老部下之一。
在查理的流亡期间他担任宫廷侍从、舰队调度员,还在锡利群岛指挥过反抗议会军的战斗,虽最后失败被俘至英格兰,但其在海上的经验与人脉无可替代。
这人刚上岸没几日,就在巴塞隆纳英格兰人最喜欢的酒馆里號令三十多名私掠船队的船员,组建所谓“王室忠诚舰队”,並放出风声:“国王要建海军,这件事,理所当然该由我来办。”
而陈安—没有拒绝。
他不能。
眼下的阿拉贡,財政枯竭,巴塞隆纳的码头上虽然战船和商船並不少。但那些熟悉风帆、海流与炮火的水手,全掌握在这些“问题人物”手里。他想在海上拥有一支能往南洋开拔、能对抗荷兰人的舰队,就必须吞下这口恶气。
於是,在查理的主持下,格兰维尔正式出任“海军元帅”,陈安则以“海军后勤总长”的身份合作。
石墙之上,陈安披著大氅站立,视线越过城垣,盯著码头下方那些未完工的三桅船。索具悬在半空,仿佛勒住了这座城市的咽喉,晃动之间,一阵阵尖锐的风声宛如利刃划过耳畔。
这就是他拼尽心力换来的舰队雏形。
一边是他亲自下令整编的私掠船与马略卡海盗,另一边,是派往热那亚与威尼斯斡旋的使团—他们带回来的,是一批老旧却尚可维修的远洋船壳和退役火炮。码头边简陋的木架就是新建的修船坞,堆著盐渍未乾的木料和焦黑的帆布。
查理对此兴致勃勃。他在王宫园里接见了第一批船长,身披绣著金丝的披风,宣称这是“王室荣耀的舰队”。他亲手將旗帜交给他们,振臂高呼:“从阿拉贡出发!驶向不列顛的海岸!復我斯图亚特之国土!”
贵族们门鼓堂,保干党欢呼,
陈安则悄然恨入阴影趁机从“復国军费”中拨出一笔银子,投向了自己的计划。
他在暗中培养一批新人,那些一直跟隨他的加泰隆尼亚农民与渔民。比起海上的老狐狸,这些人空白、乾净,肯学。他为他们开设基础的操帆训练课程,教授星象、海图、操炮一还许诺他们未来可分享“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的红利。
可他心知肚明,哪怕许诺再多,这些人真正信的是他一是那个在战爭中救下他们,赐予他们尊严的“天使·圣安德森”,而不是身披勋章、坐在宫廷中的巴塞隆纳伯爵。
王室舰队的扩张並未带来凝聚力,反而像溢出的墨水,渗出一个个无法抹平的派系裂痕。
保王党势力迅速渗透。
他们拿出船,出人手,也提供了必要的海战经验一於是他们理直气壮地要权。
港口调度开始由格兰维尔提名的“舰务官”主持,修船坞的材料也要先送到“王室標记”的工棚。政务厅的调令在码头上如同废纸,陈安手下的几位行政官被排挤,有人被殴打,有人被“调岗”,更多人开始沉默。
格兰维尔的“忠诚舰队”开始以自己的节奏训练、巡逻、布线,甚至劫掠。
他们有自己的鼓號、信號旗,连出海的航线也不再与陈安匯报。
他们自称“旧王室的利剑”,在酒馆与教堂之间传播著某种荒唐却危险的言论:“若不是那个东方人碍事,舰队早已升起都鐸旗,驶向伦敦塔。”
没人敢正面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话说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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