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偽商之船(2/2)

可甲板下,却好像有人听懂了这道命令。

只是一记极轻的手势,便像火星落入油池,

船尾的舱盖被从內部猛然顶起,哎呀一声,漆黑的缝隙中吐出一股炽热的气息,带著野兽鼻息般的粗重。

首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粗壮到近乎畸形的手。

手背上疤痕纵横,骨节隆起,青筋像豌的绳索。那手指轻轻探触甲板的边缘,就像一头困兽在试探铁笼的缝隙。

紧接著,第二只、第三只一只接一只手攀上来。

它们寻找著抓握点,指节抠入木缝,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餵一一你们船上不许隨便散人!”

最先发觉异常的是码头上的一名守军。

他只看到船尾的影子一晃,便下意识喝斥:“按规矩一一先登记一—”

可他的“规矩”只说到第二个音节,第三个还堵在喉咙,就被扑面的黑影打断。

轰然一声,一名魁梧的身影仿佛从地底跃出,猛然越过舷栏,双脚狠狠砸在石沿上。

那一刻,潮湿的石板“咔”的一声裂开,细缝像蛇一样豌蜓开去。

那身影还没完全站直,脊背一弯,双臂抢起。

一件沉重的兵器横空砸落一一既像棍,又像斧,带著撕裂空气的呼啸。

轰。

守军的头盔被直接砸凹了一半。

惨叫根本来不及传出,只剩喉咙里一声气泡破裂的“啵”,鲜血像破袋的浆水一样从面甲下喷涌。

热血在雾气里立刻被稀释成一团脏红,顺著石板流淌。

“———敌—”

第二个守军刚要昂起头,嗓音还没完全吐出,就被一只巨手扣住脖颈。

那只手粗糙得像石头,五指收拢时,喉结髮出“咯”的断裂声。

他的双脚在地上拼命刨了两下,留下一滩水痕,隨即整个人软下去,像被甩开的湿布。

更多黑影在涌动。

它们从舱口、从夹缝、从暗舱深处蜂拥而出。

弯腰、起身、落地,动作粗暴,却没有丝毫混乱。

有人一把抢过舷梯,顺著雾气扑向码头的闸室。

有人直衝火盆,把熊熊的火星连盆掀翻,

火焰翻滚,火星溅落进潮水,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嘶嘶”声,仿佛有人在雾里低低笑。

第一声惨叫撕开了夜色。

粥摊边,两个端著陶碗的码头工对望了一眼,先是愣住,下一瞬便把粥碗齐齐摔在地上,转身拼命逃跑。

粥汁洒成一地的白雾,在夜雾中立刻溶散开去,边界模糊。

摊主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拽著帆布篷连连后退,脚下跟跪,布篷在拉扯中半边倾倒,扑落在潮湿的石板上。

“警钟一”

港务吏猛然反应过来,声线因恐惧而尖锐,却只吐出两个字,喉咙就猛地一紧。

他眼前一黑,笔从手中滑落,羽毛蘸出的墨水瓶被扫翻,墨汁在木桌上滚散,顺著桌沿一滴滴坠下,滴在靴子、石板上,溅出一连串漆黑的点子,像一串荒唐的脚印在夜雾中延伸。

码头尽头,一名年轻守卫扑向钟楼下方,手掌刚碰到悬掛的钟绳。

那钟绳在指缝里一滑,却被一道更快的黑影住。

灯光下,那黑影的手背短毛竖立,闪出一瞬冷光。

下一刻,钟绳被猛然一扯,守军整个人被拎离地面,重重甩向旁侧的砖墙。

“砰一一”

声音沉闷而清晰,他的后脑在石壁上炸开一朵血,溅满雾气与墙缝。

守卫的身子像被抽空了骨头,顺著墙面无声滑下,最终塌落在地,摊成一堆破布。

雾气翻腾。第二艘、第三艘船的舱盖同时被掀开。

黑影蜂拥而出。

他们伏低著身,鼻翼急促翁动,獠牙裸露,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眼睛在火光下泛著青白的冷光,肩膀起伏,胸腔鼓胀,每个人都握著他们熟悉至极的屠杀之器:斧、锤、短予、沉重的铁製撬鉤。

撬鉤在下一瞬鉤住了码头边缘,隨著手臂一抖,兽人们便像攀藤的野兽般,一个接一个轻易翻了上来。

“关闸一一快关闸!!”

惊慌的喊声终於自港湾內的控链小楼里爆发。

两个守闸的老手猛然抓住齿轮把手,拼命往回扳。

齿轮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啸,沉重的铁链正缓缓拉起,水面溅起冰冷的浪。

然而,还未拉起半尺,其中一人的肩窝便骤然炸开剧痛。

一支短矛从后背狼狼贯入,锋刃从锁骨下方透出一寸,血顺著铁刃汨汨涌下。

他闷哼一声,双手一松,巨链立刻“哗啦”一声倒滑,沉重地坠回水底。

另一人猛然伸手去抓號角,然而还未来得及吹响,整个人便被一股力气从后腰生生提起。

他被倒拎著压在齿轮上,脸颊在油污与铁屑中摩擦,蹭出一条漆黑的血痕,牙齿撞在铁齿上,“咔”一声,碎了两枚,血与口水齐流。

一个庞大的身影俯下身来。

那股炽热而腥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伴隨著低沉的吼声,不是人类的语言,却带著直击本能的威胁。

他浑身发抖,五指缓缓从號角上挪开,抖得像风中枯草。

“开门。”

这是用人类语言挤出的两个字,生硬、短促,却足够清楚。

兽人的手把他丟开,另一名魁梧的兽人抄起齿轮的铁柄,猛力一扳。

“咔咔咔一一”

齿轮在暴力下飞速转动,铁链伴隨震颤从水下捲起,巨大的闸门被粗暴拉升,水面轰然开裂。

港口的水道,就这样在夜雾之中被完全散开。

一条通向锡尔文心臟的黑暗之路,已经被推到雾都脚下。

老船长站在舷边,眼晴一动不动,死死盯著码头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火光摇曳,惨叫翻腾,鲜血像被泼洒在雾里的墨水,迅速被稀释,却挥之不去。

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成拳,指节確得掌心生疼。

那种疼痛一丝丝渗进血肉,却没有让他鬆开。

袖口另一边,那盏小油灯的蓝色罩,早已被他推回原位。

自这一刻起,不再需要信號一一屠戮已经展开。

“萨穆尔!”

背后传来呼喊,是同船的年轻水手,那位在梯下背著麻绳的人。

他脸色苍白,在火光里几乎透明,眼神惊惶而失焦,嗓音乾裂得像在砂石里刮出。

“我们我们真的要—

“下舱。”老船长没有回头。

“可是—”

“下舱。”

这一次,他的舌头像石块一样僵硬,字眼从牙缝里挤出,生冷而沉重。

“不要看。”

年轻水手的呼吸骤然一滯,胸口起伏得像要炸裂。

他颤抖著退向舱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深渊边缘。

退到一半,他忍不住回头。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码头上一一那个卖粥的女人正被一名兽人拖拽。

女人的双手死死抓著石板,手指用尽力气,指甲在石面上划出刺耳的“咯咯”声,一道又一道白痕伴著血丝延伸。

她的嘴张著,尖叫却被兽人的手臂死死压住,只剩下绝望的眼晴在火光中挣扎。

年轻水手的手一松,背上的麻绳“啪”的一声滑落,鞭子般打在自己脚背上。

他没有感觉。

他只是听见,身体最深处传来极轻的一声断裂就像一根太细太细的丝线,被拉到极限后无声地崩断,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永远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