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两败俱伤(2/2)

这不是他熟悉的战爭方式。

这一次,是一群不讲规矩的人类,悍然杀入了属於野兽的战场。

不是从正面交锋,不是寻求对等之战,而是像阴险的雷豹那样,从背后一口咬断脖颈,不顾代价,不问生死,只为一击致命。

格鲁姆缓缓睁开眼。

这一刻,他感到有些陌生的东西,在胸腔深处泛起不是怒,不是恨,而是一种久违的、野兽所应有的警惕与凝重。

自踏入人类王国以来,他始终將这些人类视为无根的腐木,败坏的豺群。

儘管他们有堡垒,有鎧甲,有火与號角,但格鲁姆与他的族人从未惧过。

直到此刻。

“人类——变了。”

他忽而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这片土地上的敌人。

他们正在学会撕咬,他们在失败中变得更加危险。

他们开始不再只是一群守在城墙后胆战心惊的软肉,而是在逐渐进化为,能够反咬一口的掠食者。

格鲁姆望向远处被夜色吞没的南岸城区轮廓。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照亮那些依旧高悬在塔楼上的血爪氏族旗帜。

然而他清楚,那些尚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之下,街巷早已不再属於他们。

人类正在一点一滴地蚕食,在將这片曾属於他们的领地吞咽回去。

格鲁姆沉默片刻,眼神阴沉,终於低声开口:

“调集所有能战之兵。让火斧氏族与狼牙氏族还能握得动兵刃的战士一一全部进城。”

他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现在。”

语调不高,却沉重而坚决,落入营地眾兽人耳中,顿时使所有人肃然止步。

他继续道:“將这片废墟彻底清除,营地重建。所有伤兵统统压到后方,只留最强的勇士隨我进城。”

格鲁姆的自光冰冷,“人类的援军已经进入南岸,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有任何翻盘的可能。南岸街区,不容再有一砖一瓦落入他们手中。”

几名隨行的部落酋长低头领命,毫不迟疑地转身奔赴各处,號令瞬间传开,

兽人营地再度动了起来。

格鲁姆却未动分毫,依旧站在那焦土中央,脚下是混著灰烬与血泥的土地。

他抬头望向北岸那道高耸的城墙,眼神冷峻。

他知晓,那面厚重的城墙之后,便是人类的真正力量一一南征军团的主力部队。

那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大军,其规模远远超过血爪氏族,虽然至今仍未重新夺回南岸城区,但若只依靠血爪氏族这一支孤军,维持占领只是虚妄,最终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

狼牙与火斧两大氏族的援军已至。

即使和预想有所不同,他们在途中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惨败,折损惨重,但终归还残留了一万多名战土,仍是一股不可小的力量。

而城中,血爪氏族也有数千精锐尚存。

三大氏族加起来,仍有两万出头的可战之兵。

这是一柄仍可挥舞的利斧,一支尚未折断的骨矛。

只要能以最快速度重整秩序,占据南岸街区,再配合南岸残余地利,即使人类援军已抵达,也难以轻易逆转。

但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再有任何动摇与犹豫。

格鲁姆垂眸,眼中一片深沉。

他从未惧怕流血。

兽人族的强盛不是靠同情、不是靠苟延残喘一一而是靠在一次次屠杀与征服中活下来的。

或许人类在维尔顿城內的兵力仍比他们更多,但格鲁姆心中毫无惧意。

他摩下的战土与这些人类已不止一次交过手。

他们之中確实有一部分悍勇之辈,能与兽人正面对抗而不落下风,但那终究只是极少数。

大多数人类,仍旧是血肉脆弱、意志不坚的羔羊。

实际上,所谓南征军团,与王国的中央军团、北境军团这类常设主力部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它並非歷经多年建设、组织严密、体系完整的正规军团,而是一支因战而生、仓促拼凑的应急之师一一乃是国王查尔斯三世在南境战事爆发之后,为应对兽人南侵、稳住局势而临时下令组建的混编军团。

其中確实包括诸如第一重步兵团这类原隶属於中央军团的老牌劲旅,他们作风严整、战技精熟,是为数不多的精锐骨干。

但除此之外,南征军团的主力来源,实则更为复杂也更为脆弱一一是从王国腹地大大小小的各位领主、贵族私军中徵召而来。

这些人装备未必逊色,在查尔斯国王的严令之下,皆是经过训练的披甲战士,外表威武,看不出多少差別,但真正上了战场,便能看出真正的不同。

有人经常在领地操练,尚有些作战经验,有人却只习得仪仗训练,空有鎧甲却连军阵都站不稳。

更有甚者,乃贵族家中养的侍从护卫,初次登上战场便被血腥与怒吼震镊,动輒腿软欲逃。

他们对战人类强盗、山匪或许尚能凑效,但面对真正的兽人战土一一这些身高力猛、悍不畏死的杀戮机器,有些连兵器都握不稳,更论对抗。

这是一支外强中乾的军团,兵员庞杂、训练不一、士气浮动一一南征军团的“强”,只强在它是王国目前能调集的最大兵力集合,而非最强战力的体现。

真正能称之为国之利刃的赤阳骑士团,如今已几近覆灭,剩下的这些,只能死守城墙,或寄希望於雷纳德王子临阵中调的奇策。

赤阳骑士团这一战,虽然让格鲁姆第一次正视人类的战斗力,明白人类並非皆是软弱之辈。

但他同时也相信,並非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的强者。

的確,他缠绕,这支人类骑士团是一柄利刃,一柄差点撕开整个战局的人类利刃。

但这柄利刃,如今已经断折。

“他们的强者已死。”格鲁姆站在风中,望著远处城墙的轮廓,缓缓吐出冰冷的低语,“剩下的—不过是些血脉不纯的杂种。”

他转身,从身边一名兽人酋长手中接过一张用皮革製成的地图,那是从一具死去的人类军官身上剥下的战利品。

地图边缘被鲜血浸染,纸面已经发皱,瓦伦西亚文字工整而密集,標註著城中各街道的名称与节点,还有一道道用墨线勾勒出的兵力部署、警戒范围与军营位置。

其中的文字內容格鲁姆都看不懂,但图形对人类与兽人一样通用,即使最愚笨的兽人战土,也能看得出来,这显然是一张地图。

格鲁姆用粗壮的指节重重按在那张地图上,它指尖停驻的位置,是维尔顿城南岸的西侧街区。

“从这里开始。”他声音低沉如滚雷,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要让他们的援军,被困在自己脚下的城街里,寸步难行,动弹不得。”

那名酋长点头低吼,转身快步离去去传令。他肩背宽厚,步伐如踏鼓,所过之处其他兽人纷纷让开。

格鲁姆深吸一口气,那不是胜利的味道,而是一种更为危险的味道一一猎物挣扎之后的血腥,尚未结束的战爭。

他低声咕嘧了一句古老的血爪氏族誓言,语音粗哑难辨,如喉骨滚动。

他抬起头,面向远方的城墙与高塔,月光下那张布满伤痕的面孔浮现出一抹冷厉的狞笑,疗牙森然,目光如刃。

“让那些人类来吧,”他喃喃低语,声音不高却如寒铁,“这次,让我看看,他们还剩多少骑士能再冲阵。”

风起,天色愈发阴沉。

南岸城区残垣断瓦间,战旗残角隨风猎猎,仿佛旧日荣光被撕成的碎片。

漆黑的夜幕笼罩废墟,街巷深处的阴影如蛰伏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扭动著。

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將掀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