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死寂巷战(2/2)
他想爬起,却根本站不起来。
手指在血与尘中抽搐,他感觉脚下的石砖似乎微微震动。
“不止这一头还有更多—”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了一件事。
这並非一次偶然的袭击。
这是伏击的一部分。
一一这是一场引诱。
那些兽人不是被彻底击溃逃走的,而是故意退入巷中,再借地形掩护,逐一绞杀每一个跟进的人类小队。
马塞尔强撑著把头抬起,眼角撇见巷道墙根有东西在动。
是另一头兽人,从井口中爬出,全身暗绿,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缓缓站起。
它没有大声咆哮,也没有猛衝,只是如影如魅地低身,悄然靠近正专心作战的人类小队侧翼。
马塞尔张嘴,喉咙发不出声。
他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
“后—后面—!”
人类士兵们听见了。
其中一人刚转身,那黑影便扑出,动作快得惊人,如影子撕裂了火光。
“噗!”
利斧破甲,鲜血飞溅。
战斗再度爆发,但马塞尔的意识却慢慢模糊。
巷道的墙,在塌陷,夜色的影子,在扩散,那些窄小的石板与密集的窗户,仿佛不是建筑,而是等待张开的血盆大口。
夺回南岸城区的战斗,並没有隨著首战告捷而基本结束。
这只是刚刚开始。
马塞尔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被拉出那条死寂之巷的。
他只记得火光晃动,有人將他从尸堆中拖出,一路拖拽到较为开阔的街心,再有一声声嘶哑的怒吼迴荡在耳旁,有血从嘴角不断涌出,一半呛进喉中,一半顺著下巴流淌而下。
视线模糊间,他看见天色微亮。
是黎明了。
但这光亮並不代表胜利。
他躺在宽阔街道中心的木车上,身上缠满绷带,身边还有三四个浑身染血、躺得七歪八倒的伤兵。
他们同样是从各处小巷里抢救出来的一一有人少了一只手,有人双腿断裂,还有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名负责管理伤兵的后勤官正皱著眉伸手在他鼻下试探,低声咒骂道:“还活著你娘的·还真硬—.“
马塞尔嘴角动了动,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小子是我们连队的马塞尔—该死的,他还活著,快给他上药。”
那是他们连队的连队长伊恩。
他的左臂吊著绷带,一脸倦色,但眼神仍旧犀利。
伊恩的声音像刮铁板一样乾涩低哑,听起来就像这片城市此刻的声音。
“你们小队,就你一个活著回来的。”
马塞尔低头,没有应声。
他的眼皮颤了颤,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他不敢去看。
身旁那些用粗布匆匆裹起的户体,一具一具整齐地摆在墙边。
血水早已浸透布面,在石板路上渗出暗红的痕跡,像是还未乾透的誓言与遗愿。
里面躺著的,曾是他的小队队员。
他曾和他们一同应徵入伍,在烈日下训练,在泥水中翻滚。
夜晚靠在一口锅边分吃乾粮,一边咒骂军餉太少,一边吹嘘回去要喝遍三条街的酒馆。
现在,他们只能躺在这些冰冷的裹户布之中。
马塞尔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他紧握拳头,指节泛白,掌心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渗血。
伊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站起,望向街道的尽头。
那里原本是一段通往坊区的主巷,此刻却已经被改造成防线前哨。
几堵民房墙壁被打通,屋后竖起木障,街道上堆满瓦砾、焦尸与倒塌的横樑,一支支重步兵小队正在交替进入那片区域。
他们走得很慢,眼晴死死盯著每一扇窗、每一道门、每一处暗影。
“那些绿皮怪物,真会找地方藏。”
伊恩低声道,“现在我们想推进哪怕一个巷口,就派出至少一个小队,要清理一个小屋,就得再清一次地窖,再清一次屋顶,结果出来时,十个人里活著四个就算幸运。”
马塞尔听著这话,只觉得喉咙更苦了。
他亲眼见过那群怪物在狭窄巷道之间伏击士兵的情景。
他记得一名队员刚推开厨房的侧门,下一刻便被一头藏在横樑上的兽人扑倒,咽喉被咬断。
他记得另一名士兵刚踏进一间似乎空无一人的臥房,一道黑影便从地底翻出,骨刀从头盔下方的缝隙中刺入,像切开布袋一样部开了士兵的咽喉。
那些巷战中的兽人,和正面阵地上咆哮衝锋的野兽不一样。
它们无声、阴狠、耐心到可怕。
它们藏在屋樑下、地洞里、倒塌的墙后,甚至有的钻入屋顶烟肉內、藏进井口底部、
躲在门板背后。
它们在城市的废墟之中游走,从你身边的影子里杀出,再隱入下一处黑暗。
最可怕的是一一它们学得极快。
起初人类还能用多人一组配合进屋,但很快就发现,后进门的人往往才是首要目標。
这些兽人居然出奇的狡猾,他们会把前面的人放进屋內堵住,首先出手袭杀最后进屋的人。
土兵们开始畏惧那种静默中暗藏杀机的小巷与民房。
不是因为那些怪物的咆哮,而是因为听见咆哮前的死寂太过煎熬。
每当哪条巷子忽然太过安静,便意味著那里藏著某些东西。
而当王国土兵们小心翼翼地端门、探角、点燃火把,那些怪物就像影子破墙而出。
而一旦一名士兵跌倒、喊叫、慌乱地退回,那么整个小队便会暴露在那些等待的眼睛中,被像猛兽捕猎一样反扑撕碎。
从正午战斗至今的半天时间里,第一重步兵团在诸多小巷和民房中的伤亡数早已远超他们在街道正面推进时的总伤亡。
这不是一场正面战斗,而是一场拆屋搜尸、逐间扫荡的屠杀游戏。
而屠夫与猎物之间的角色,几乎顛倒了过来。
“伊恩——”
马塞尔终於挤出声音,“.———我们还能————.打下去吗?””
连队长沉默了很久。
他低头看著远方,低声道:“不知道。但我们只能往前。”
他回头看了马塞尔一眼,沉声补了一句:
“因为他们都死在前面了。我们不能退。”
马塞尔闭上了眼。
这一刻,他耳边又响起那头沸血兽人踩碎砖石、缓步靠近时那如沉雷般的喘息。
他知道那不是幻听。
那是这座城市此刻最真实的声音。
是猎物在喘息,而猎手,仍潜伏在影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