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正文完(2/2)

夫妻日渐陌路。

当深爱的妻子去世第六年,陆添再次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同时深爱两个女人,一个已不在人世一个却在身边。

这样的爱不公平。

所以琳娘不再爱他了。

长久的寂寞与悲伤瓦解了他的意志,在那个无比渴望温暖的雨夜缓缓拥住了投怀送抱的高娘子,一夜风流。

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妻子有孕,丈夫身边有个婢女很平常,且妻子从未反对他宠幸婢女。

他在无比恐惧和心虚中安慰自己,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殊不知事情不会过去,等待他的是琳娘早产以及再也无法生育。

后来就变成了这样。

他发誓以后都会好好待她,不能生就不生,三个孩子足够了。

他心甘情愿踏入情关,而她已勘破。

禹禹独行二十一载,陆添未能找到情关的出口。

出不去就不出吧,大不了再等二十一载,也或许不用那么久,他活不到那么久。

时光果真如陆添所言,一眨眼就过去了,来到了承平二年。

谢琳没想到陆添还记得允她去江南道的事儿。

那日天朗气清,水绿春山,陆添送她登上马车,站在窗口看着仆婢服侍她坐稳,才轻轻道:“风大,把窗子关上吧。”

谢琳从未如此开心过,听见他的话便认真照办了,关上了窗。

他的面容也被关在了窗后。

“回去吧,外面风大,到了町州我再给您写信。”谢琳说,“您这边若还有什么叮嘱也只管给我们写信。”

陆添摇了摇头,“去吧。”

人生这么短,送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目送满怀憧憬的妻子离开。

且说江南道,拢共有五十一州,陆宜洲在任期间,垂询民间疾苦,督查施政得失,治下各县赋役均匀,农桑勤励,粮仓满盈,百姓安居乐业,黠吏豪宗不敢作祟,各方官吏无不安守本分。

他不仅代天子以正纪纲,更为帝王耳目,端劲特立,不负帝王一腔信任,实现了他们在潜邸时的约定。

朝廷的清官不止陆宜洲,资历比他高者并不在少数,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江南道,唯有陆宜洲才镇得住。

皇帝特准他权领正二品巡按使。

他也不负帝王所托。

承平三年,陆宜洲携妻子母亲返回洛京,町州百姓夹道相送,奉上万民伞,更有人以袖擦泪,场面一度哽咽。

没有陆青天的江南道再富庶也只富庶那么几个人,百姓如猪狗,苛捐杂税猛如虎。

陆青天上任就把江南道节度使废掉,斩了三个知州,并率先垂范,上行下效,江南道才算真正的承平。

此番回京述职,陆宜洲优秀的政绩毋庸置疑,皇帝深感欣慰,几番沉思,年仅二十三岁就做到正三品大理寺卿实属罕见,职事官这边肯定不能再晋级,那就赐特进,正二品文散官。

文散官虽多为荣誉象征,但正三品以上是分水岭,正二品的待遇尊贵无比,此番也为他入参政阁听政埋下了伏笔。

从这日起,陆宜洲的仕途如履平地,简在帝心,成为当之无愧的宰相之首。

仁安坊陆府的爵位由嫡长子继承,而他则成为了下一任家主。

他实现了新婚时对妻子的第一个承诺:让芝娘也能像祖母那样,年年用上最新的螺子黛。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握紧她的手。

虞兰芝仰脸,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笑靥如花。

她说:“恭喜宰相大人。”

陆宜洲挑眉:“恭喜我什么?”

她抽离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将他的掌心慢慢覆在自己温暖而有弹性的小腹,“恭喜你当阿爹了。”

芝娘!

心花绚烂,宛如烟花在头顶绽放,陆宜洲瞳仁晃动,亮晶晶的,目瞪口呆。

虞兰芝:“我还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好紧张呀。”

陆宜洲:“我,我也是。”

他欣喜若狂,心如擂鼓大跳,身体却比任何时候都僵硬,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抱她一下,唯恐惊了腹中的孩儿。

虞兰芝抿笑,一把圈住他劲瘦的窄腰,蹭蹭他胸膛,“傻瓜。”

陆宜洲这才慎之又慎圈住她,“芝娘,谢谢你让我如此幸福。”

此生拥有她,幸福到流泪。

……

孕妇怕热,炎炎夏日,虞兰芝决定搬去陆家在京郊的避暑别苑,陆宜洲亲自陪她前往。

“我和岳母商量过,下个月她便过来,亲自陪你到分娩。”陆宜洲仔细搀扶她,温存道,“我也向皇帝告了假,八月份休沐,到时我就能每日为你抚琴了。”

大瑭的官员享有事假的权力,包括不限于成亲、妻子分娩。

故而陆宜洲的告假才如此顺利。

最爱的人都在身边,就没有那般惶恐了。虞兰芝摸摸微凸的小腹,“只要想到这是我和你的宝宝,我就一点也不紧张了。”

总觉得陆宜洲比她紧张,最近夜夜研读妇幼方面的医经。

陆宜洲亲亲她额头。

说话间小两口已经走到了马车附近,在他们车驾的正前方还有一辆停驻,想来是府里客人的。

那客人从另一侧的门走了出来。

两厢猝不及防地相遇。

三个人的神

情都掠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

陆宜洲拱手:“三郎。”

梁元序拱手:“七郎。”

他说着七郎,望着的人却是虞兰芝。

虞兰芝轻轻点头,转过身在夫君和仆婢的保护下登车。

下人为着透气从而打开了一半窗子,等主子上车再关严实。

小窗外,梁元序还未走。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很轻的声音,普通人听不清,甚至听不见,虞兰芝却可以。

梁元序也知道她可以。

虞兰芝原本已撇开的目光微顿,转而又凝向了他。

那年她假装醉心诗文,对他说向子湮的《桃源深闭春风》,“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三句话,短短九个字,光是读着已美极了。”

她满目狡黠,含着期待,暗指她与他的缘分。

他说不怎么美,最后一句过于凄凉。

她问最后一句是什么,他说:“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一语成谶。

梁元序目不转睛凝视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

这样冒犯的凝视是最后一次了。

他肆意又痴妄。

如果那日在家就好了。

虞二夫人登门提亲,他立即走过去答应,哪怕被祖父和父亲责罚,哪怕弄得家里兵荒马乱的,但只要先答应下来,一切总能解决的。

可他远在百里之外,天空万里无云,就以为那日是晴天。

梁元序目送虞兰芝乘坐的车辆远去,连同此生所有的遗憾。

假如她真的爱过他,尚有一丝丝眷恋留存;假如他哀求地痛苦地吻她时,她有一点点迟疑;假如她没有辞官,给他继续犯错的机会,给他不回头的勇气……

他定不会放手。

意难平,这一生注定要为她意难平。

梁元序转过身,公服的衣摆在微风里翻飞,露出玄色的内衬,像是一朵徐徐绽开的墨色莲花。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