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归来的不是他们(2/2)

但他们,正一步步走向尚存心跳的人类。

而他们的来临,已无需语言解释。

王奕辰张开双臂的那一刻,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地震。

而是某种低频的律动——如心脏的搏动,却诡异地分布在整片废墟之下。

每一次脉冲都像是巨大的器官在地下苏醒,传导出的生命波纹击打着众人的脚踝、膝盖、脊椎,甚至灵魂。

紧接着,血雾自地底缓缓升起,颜色暗红,浓稠得像从未与空气接触过的深层血浆,在风中化作一团团温热的迷障。

地面骤然裂开,无数道蠕动的脐带自缝隙中缓慢探出,每一根都带着如同新生婴儿皮肤的湿润,末端翻卷着神经触须般的瓣。

它们像活物般沿着断裂的岩石、锈蚀的钢筋、残存的机械残骸爬行、缠绕、共振。

它们——在拼接。

拼出一座前所未有的结构。

不是高台,也不是神坛。

是祭坛。

是骨池。

是母体的降生场。

空气中随之扩散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既像高温烘焙中液化脂肪的焦香,又像刚切开的未熟胚胎所散发出的那种湿热、腐甜与血腥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却无法忽视。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中,一团由血肉、金属与神经纤维融合而成的巨大结构缓缓升起,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高高举起的恶胎。

她,被悬挂在这座新生的母体中心。

是她。

是安吉拉·赫林顿。

数十条脐带从她的背部、腰椎、胸腔深处延伸而出,

末端连接着漂浮于她身周的一枚枚命种编号牌,牌面在血雾中闪烁着冰冷而规整的红光。

她的腹腔,是一块半透明的孵育囊,透过泛着温热光泽的胚膜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部——几具尚未成形的命种胚胎在其中扭动、搏动、蠕变,发出湿滑而压抑的震颤声。

她没有脚。

她的整个下半身,已经彻底整合进祭坛核心的胚床结构之中。

她是浮游的,是整个结构的一部分。

不,是整个结构的核心子宫。

是孕育物本身。

她睁开眼,瞳孔中流转着生物代码般的神圣光芒,声音没有从口中发出,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一个人的意识中:

“我是安吉拉。”

“我也是赫林顿。”

“我是第一道实验报告。”

“也是最后一枚子宫。”

她缓缓张开双臂,脐带如披风般从她身体两侧垂落,血液自肌肤表层无声渗出,在空气中形成一条条悬挂的血幕。

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权威,如月下潮汐,悄无声息却能改变整个大陆的重力方向。

“我创造十三。”

“我是子宫,是他成为神之前,最初的容器。”

“你们感到恐惧……那是人类对未出生者的本能畏惧。”

她微微一笑,眼角滑落的不是泪水,而是粘稠而透明的脐带液,带着胚胎初生时的温度。

“每一个死者,都是失败的胚胎。”

“每一个编号,是你被重新定义的胎名。”

“你们的存在……本就是为被孕育而设定。”

她缓缓将目光转向司命。

那不是敌视。

是评估。

是某种超越道德与伦理的母性观察。

“你也很优秀。”

“主秘命运,副秘虚妄。”

“你的结构……拥有极高的繁育潜力。”

“若你愿意进入我,我会为你调配一个最适合的胚位。”

“你不需要战斗。”

“你只需要——被使用。”

话音落下,王奕辰跪地,单膝压入血液之中,仿佛在朝圣圣坛。

他的声音颤抖,却无比虔诚:

“母亲啊,请下达您的命令。”

安吉拉看着他,笑容缓缓展开,唇瓣间吐出比召唤还沉重的命令:

“那么——”

“让我们收回那些逃出子宫的野种吧。”

随着她话语落地,四周的血雾开始螺旋旋转,如同子宫宫壁的剧烈收缩。

下一秒——

二十余名编号命种自血池中浮现,他们从胚囊中剥离,如破水而出的逆生者。

他们的形体不一,有的畸变,有的完美,有的残缺,有的闪耀。

但每一个,都刻着清晰编号:

【l-03】

【g-17】

【h-06】

……

每一个编号,都是一座墓碑。

曾属于那些死去的名字,而今成了复苏者的身份印记。

空气中,已充斥异化胚浆的气息。

那不是雾。

是数百个胎盘,在呼吸。

在蠕动。

在等待新一轮的“孕育循环”。

司命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腕部终端上跳动的数据界面。

“还有三十七分钟。”他低声道,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战场本身宣判,“到达z-217最短预计窗口。”

他语调平稳,却仿佛一枚静置已久的计时器,被按下了倒计时的开关。

“队伍状态正常,伤者两人,非战力四人,后防火力可支撑两轮爆发。”

他说话的同时,已在脑海中迅速完成了一轮微调级别的战术预演。

接着,他抬起头。

目光穿透翻涌不休的血雾,看向那一支正缓缓逼近的命种大军。

他的眼神,像一把刀,静默却锋利。

“……这是‘样本回收计划’。”

他一语定性,语气冷得像正在逐字复述实验报告。

安吉拉的逻辑,他已经判断清楚。

这不是一次全面清除。

这是一场精准收割。

她不需要“胜利”,她只需要捕捉+回收+编号+再加工。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次结构级别的“数据回收任务”。

维拉默契地站到他身侧,眼中冷光一闪,指尖悄然搭上了卡槽边缘。

“你打算……正面硬打?”她声音低哑。

司命摇了摇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动一下。

“我打算正面……撤退。”他轻声回应,语气中竟带着一点轻快。

庄夜歌也走上前,纸铃在他手中发出一声微响,如命运齿轮撞击时间边缘的低鸣。

“我能撑十秒。”他道,“五十米范围内,雾中维度可扰乱感知。”

司命转头看向林恩。

她没有等问话,已经将卡牌滑入掌心,一张灰银色雾面卡缓缓在她指尖浮现,

其上描绘着数十重空间边界如迷宫交迭,每一条边缘都如流体缓缓扭曲。

【no.6138《界障迁雾·微构迷道》】

遗契词条:释放大面积迷雾,持续干扰敌方识别与指令系统,可遮蔽战术感知三分钟。

司命一边确认战术图层,一边迅速调配:

“雾来之后,我们分三组冲锋。”

“维拉前导,穆思思带非战力成员右偏区,信奈带林婉清等走中轴。”

“我和庄夜歌断后,进行清除与诱导。”

他顿了顿,眼神锋锐,语速更快一拍:

“王奕辰不必应对,他只会‘看’。”

“安吉拉……交给我。”

没有人提出质疑,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不是打”。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一战,没有胜算。

不是因为火力不足,不是因为策略不周,而是从一开始,这场战斗的胜负逻辑就已被剥夺。

他们不是参与者,而是“样本”。

是失败的胚胎,是编号之前的素材。

这不是战斗,这是从编号系统中逃生的博弈。

“林恩。”

司命的声音再次响起,比风还轻,却穿透整片废墟。

“释放吧。”

下一瞬,灰雾如汹涌浪潮般腾起,席卷而出。

雾气如层迭现实般将整个废墟吞没,雾中每一寸空间都在折射、分裂、重组,视觉层级被剥离成数个不稳定维度。

命种大军齐声尖啸。

那不是怒吼,而是子宫识别系统遭干扰后的数据错乱噪音,

如千万条断裂神经线同时传输错误信号,在血雾中交织成凄厉刺耳的“哀鸣”。

庄夜歌手指猛然一震,三张纸符破空飞出,分别贴地而生,眨眼间变化成三道模糊人影:

——替死纸灵·伪林婉清(模糊面孔,双枪交错)

——替死纸灵·伪穆思思(手持画册,拖曳脐带)

——替死纸灵·伪司命(戴面具,身形几可乱真)

“拖延十秒。”庄夜歌低声开口,目光凝如静水。

“给我十秒,我让他们找不清方向。”

司命颔首,在迷雾席卷的那一刻发出一个字:

“撤。”

所有人开始奔跑。

不是溃逃。

而是精准、有序的战术撤退。

在翻腾的雾中,那些“熟人”模样的命种正在拼命追赶,他们辨认面孔、识别气味、模仿声音,但终究一次次扑空。

他们不是慢了一步。

而是他们——已经不再认识这些人。

不再认识穆思思、不再认识林婉清、不再认识司命。

因为系统中的“名字”,已经被换成了编号。

这一次,不是“死别”。

而是算法级别的错认。

他们曾是人。

如今只是——编号。

「你们曾用名字相识,

如今以编号相对。

可记住他们的你,

是否还记得自己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