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时也命也,事在人为(2/2)
小白道长表情不变,见对方不给话,於是就换了个问题,道:“那不知施主是准备求籤还是解字?再或者是铜钱摇卦?”
那年轻人再次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这也要问,那还要你做什么?”
小道长被那年轻人如此语气不善生懟了两回,心底里便也有些火气,但俗话说“人无笑脸休开店”,既然自己要挣人家的钱,就还得能忍则忍。
这位在北灵观都当了两年观主的小道长,当然也不是什么本事都没有的,要不然也不能一趟买卖开两年还能生意兴隆,此刻眼见对方话音不好,他便拿起卦摊上那六枚铜板,放入一件看著就年岁久远的龟甲之中,开始摇摇晃晃念念有词。
那个卦摊前的年轻人则是双臂环抱,一脸不以为然看著小道士在那里装模作样。
小白道长今日也是豁出去了,既不抬头看著那年轻人以求察言观色,也不绞尽脑汁想说此糊弄恶客,仔仔细细盯著那几枚通宝钱看了良久,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就乾脆是闭上眼不看卦象,久久不曾说话。
那个等了许久都不见这小道士给结果的年轻人,终於是不耐烦地嚷嚷了一句,“唉唉唉,老子让你算卦呢!是让你在这里打瞌睡给老子耗时间的?”
年轻人眼神微微转了转,突然一脸冷笑道:“莫不是你这半吊子学艺不精,算不出老子要算什么,更算不出结果?你要是算不出来就早些说,要不然可莫怪老子砸了你这卦摊,还要拿你这妖言惑眾的妖道去见官!”
到了此刻,就连周围零零散散瞧热闹的过路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所谓来算卦的年轻人,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算不算卦不重要,怕是混几个酒钱去喝酒才是正理。
某一刻,一直闭著眼不曾说话的青衣小道长白生,突然睁开眼,直勾勾看向那个形容邋遢、一脸凶恶的年轻人,满脸真诚,眼神诚挚,在旁人看来,摆明了就是这小道长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贫道都如此地真诚有礼了,你总不好还要不依不饶与人为难不是?
但不知为何,那个站在卦摊对面故意找事的年轻人,明明前一刻还一脸的囂张得意,可等到那个青衣小道长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就突然一怔,紧接著便开始双眼微微有些失神,脸色也逐渐开始发白,时间越长,眼神之中的恐惧便越攒越厚,直到最后整个人浑身汗如雨下,如同水洗了一样,但明明腿抖得像筛糠,却是怎么都倒不下去,只能东摇西晃,摇摇欲坠,又好似落地生根,屹立不倒。
周围看热闹的那一群小镇乡民,本还打算著要是两人之间打起来,他们就一定上去帮忙拉架,总不能叫人缘很好的小白道长被人欺负了不是?可此刻看到那个年轻人突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所有人先是有些莫名,等再细细看了几眼之后,再看向那个满脸诚挚的小白道长的眼神就有了些不一样。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认认真真看著那年轻人的小白道长终於长舒了一口气,很是轻巧便收回了目光,而那个明明是来找茬的年轻人则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蹲在卦摊后的青衣小道士笑看著那个神色萎靡的年轻人,笑道:“如何?施主现在觉得,贫道这卦算得可还准?”
那个突然被问话的年轻人,此刻如见鬼神,一脸惊惧看著那个笑意深深的青衣道士,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来仅剩的六枚铜板放在身前卦摊上,而后连滚带爬从地上翻起身来,连头也不敢回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小道士白生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那个年轻人的动作,目送著他消失在人群中,这才微微闭了闭眼,重新换上先前那个待人接物的和蔼表情,笑眯眯朝著周围脸色各异的看客们拱拱手,“小道今日这就要收摊了,各位施主若想算卦,明日请早!”
若是往日,这种时候就比有人出言与这小道长笑谈几句,可今日的人群却是鸦雀无声,在那五方亭內外閒暇休憩的一大堆小镇小民,无一例外默默离开,甚至无人敢再看那小道士一眼。
小道长满脸笑意,等著街头上的看客们走得一乾二净,这才猛然鬆了一口气,双肩耷拉下来,愁眉苦脸喃喃自语,“难啊难,求籤易解算卦难,好好的买卖就这么半路给人叼走,这可叫小道以后怎么活嘛?”
这位道號“白生”的小道士,就这样一边长吁短嘆,一边开始收拾起卦摊摆件,最终再提上卦帆,背好卦袋,垂头丧气往小镇旧东口的那棵老槐树下走去,今日小道这笔买卖亏大了,此去要是不嗑完我那好兄弟的三大碗葵子,都算我一身的通天道法都还给了祖师爷!
……
承云帝京长安城。
皇帝陛下李开元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家那座不省心的柱国宗祠已经派人去了石磯洲,早在那座宗祠遣使出京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最终去向。如今数月已过,想必那些目標明確的宗祠使臣已经到了该到的地方。
今日,皇帝陛下与晋王李琮这对父子,不约而同去了同一个地方,皇帝见媳妇,皇子见母后,状似不期而遇,聚首在了皇城后宫立政殿。
皇帝看著后一步进门来,开始朝著自己夫妇二人行礼的长子,没好气道:“你这逆子,是不是在朕的身边安插了耳目?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朕到了你母后这里都来不及坐下的时候就来?”
皇帝陛下似乎是越说越气,指著如今只剩这一个在身边的儿子,嘴皮子都有些哆嗦,“你这逆子就不能让你爹你娘单独待会儿,清静清静?”
晋王殿下李琮此刻刚刚行完礼,刚抬起头就被自己亲爹指著鼻子一顿骂,脸色平静,微微拱手道:“儿臣思念母后,茶饭不思,实在是等不了一时半刻。”
皇帝陛下被堵了话头之后当即大怒,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过去,却被一旁一脸古怪的皇后娘娘一把拽住手腕夺下了茶杯,又有些好笑地看著这对父子,“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皇家人的样子,谁家的皇帝跟皇子是你们这样的?”
父子二人闻言又转过头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
有些无奈的皇后娘娘轻轻抬手,挥退了周边伺候的宫人,再亲自將常备在宫中的一张棋盘搬过来,摆在皇帝正靠坐著的那张圆桌上,这才道:“老规矩,父子俩谁输了谁走人。”
晋王李琮看了眼自己的亲爹,而后便走过去坐在了棋盘另一边。
一家三口就这么开始悄无声息地碰面,皇后亲手煮茶,父子二人下棋。
棋至中盘,皇帝抬头看了眼李琮,隨手將一枚棋子按在棋盘上,缓缓道:“差不多的时候,传个信给你的弟弟妹妹,该回来就得回来了,眼看著这棋都快见底了,他们再不回来,有些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出招了。”
李琮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还了一枚棋子在盘中,温温和和,杀气极重。
皇帝看了眼李琮刚刚放在棋盘上的那枚棋子,微微皱了皱眉,缓缓抬起头又看了眼这个长子,对面的李琮面无表情,却还是不说话。
皇帝陛下嘆了口气,“长短不在一时,你杀气如此之重,就不怕最后连棋盘都被你砸穿了?”
李琮闻言,自棋局开始后第一次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父皇,微微皱眉道:“就非得用这种方式?万一要是接局的人手筋不够,这局棋不一样还是得砸?”
皇帝笑了笑,“谋事在人,接局的人手筋够不够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胆量给是另外一回事,你是堂堂一座三品帝国的未来储君,难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被反问了一句的晋王殿下,当著皇帝的面直接毫无顾忌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没胆量,当初就不会揪著李璟那小子的耳朵拉他去上朝!”
皇帝闻言笑著点了点头,“那你还说个屁,该做的事都做了一半了,你爹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要半途而废,虎头蛇尾的?”
晋王殿下李琮,在自家妹妹眼中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又稳重平和的哥哥,但此刻的脸色却很不好看,抬起头认真看了眼自家父皇,凝重道:“亲爹啊,你这是拿命在赌,真死了就活不过来了。”
“那不刚好?”皇帝笑了笑,“你还可以早点登基,免得还要防著你弟弟惦记你的那张板凳。”
另外两人被皇帝这话说得齐齐脸色一变,皇后杨红绵更是一巴掌拍在皇帝的胳膊上,皱著眉柔声道:“好好说话!”
皇帝转过头,笑意温润看著皇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素手,这才笑看著晋王道:“承云国祚已近万年,有些积习难改也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了,如果咱们自己不动手,將来的李氏还能不能活著都是个问题!天下之爭不止在人族与异族,也在咱们自家之中,你得看得明白大势。”
李琮闻言沉默良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满意一笑,顺手拾起棋奩中的一枚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抬头笑看著长子,“你可以滚了,老子要跟你娘单独呆会儿,再敢来打搅,老子打断你的腿!”
……
出了立政殿的晋王,站在宫门外的拐角处,回过头看著那座敞开的宫门,表情复杂。
有些棋局其实早就摆好了,时也命也,事在人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