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海碗倒扣,海水如酒(2/2)
那老人闻言哈哈大笑,抬起双手鼓掌道:“是极是极,正该如此,果然老夫这个老前辈不是白当的,福泽绵长,造福晚辈,德高望重得很了。”
下一刻,自高阳城中某处院落內,一道出手极快的剑气一闪而逝,下一刻就出现在三人所处城头,前一刻还一脸得意的老人,在一瞬间就被那一道剑气给直接撞出了城墙去!
只来得及双臂交叠身前硬扛剑气的老人,不仅倒飞出城,更是一路后退,直接撞在了城外百里某处负责围城的海妖军帐上,又连带著那座军帐一起被剑气砸进了海底。
有个似笑非笑的声音隔空传来,只入三人耳中,“韩老狗,閒著没事就去多偷几口酒喝,至於好为人师这个习惯,很好,但下次要记得改。”
城外百里的围城海妖们,在这剎那间狼烟四起,乱作了一团。
双方相安无事了两个月了,可这被围的高阳城头上却突然砸出来一个人,这就不禁让无数海妖立刻警觉,风声鹤唳,全军备战的同时也在议论纷纷,猜测那高阳城中人族修士是不是准备要弃城逃跑了?
原本还在高阳城头的一群九洲修士也同样有些愕然,那个被城中无数人戏称“韩老狗”的老头,这突然间又是闹的哪一出?也没听说城中下令要对围城的海妖动手了啊…
双方愣神之际,那个被砸进海底的壮硕老人,根本懒得管被他砸成一堆泥的那座军帐,也不在乎身后的海妖大军都是什么反应,下一刻就从海底破海而出,带起水柱千丈高,他在飞出海面的那一刻,立刻就火急火燎往城头闪去。
老人瞬间回到城头,微微抖了抖身形,那一身浸水的衣衫便重新恢復乾燥,还撒了一圈盐硷在身周地面上,画出来一圈白线。
老人笑嘻嘻看著身旁读书人,“有如此一齣好戏佐酒,崔先生赶快尝尝,看看我家掌柜的好酒,到底香不香?”
——
白毫渡船。
这座隶属於石磯洲马鞍渡口的跨海渡船,造形神似一支白玉狼毫,船头为笔尖,船舱聚集处则如那白玉笔桿,搭乘渡船的船客要来往於渡船各处,就等於是在那中空的笔桿通道內穿行,除了每间船舱內的窗户可以赏景以外,渡船上並无用以赏风览月的渡船甲板。
楚元宵两人听见有人在外敲门,都以为是隔壁的青玉或青霜有事来找人,可等到二人打开客舱看到来人后,就都有些莫名,因为眼前这个一身儒士打扮的读书人,他们並不认识。
来人一身长衫,面如冠玉,头戴纶巾,手中还提著一本看起来正读到一半的书卷,见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他就稍稍退后一步,行了个正正经经的儒门揖礼,道:“在下燕云帝国赵正纶,见过二位仙师。”
楚元宵一瞬间有些皱眉,先前在龙泉渡口时,那位茶摊老徐掌柜就曾提醒过他,说是燕云帝国那边已经有人在盯著他了,结果这刚从渡口乘船南下,他连板凳都还没坐热,那边就已经上门来了?
这得是有多著急?
楚元宵在离开龙泉渡口之前曾专门找了间书铺,出去几颗铜板,买了一本名为《山川略解》的仙家书籍,简略描述九洲陆地上一些比较出名的山水脉络,仙家山门,人物掌故,还有神话传说等等。
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刻正本,更像是某些稗官野史一类的杂书,但有些写在字里行间的诸如背景介绍一类的段落,细读下来还是很有嚼头的。
在这本字数並不算太多的书卷上,关於燕云帝国的介绍不过寥寥百字,但有件事说得很明白,就是这座三品帝国的国姓,正是姓赵。
赵正纶眼见对面这个背著木剑的少年脸色不太好,也不说话,於是就赶忙笑著摆了摆手,“小仙师別误会,赵某並不是为了寻衅而来,只是有些事想与小仙师相商。”
对方话说得客气,但刻意没有提及楚元宵的名字,好像还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提醒。
楚元宵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你知道我是谁?”
“这是自然。”赵正纶笑著点了点头,回了一句。
少年闻言脸色就不太好了,对方上来一张口就能说出“寻衅”二字,那就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某些事,至少也是知道其中一部分,比如当初北海渡船上那个渡船使赵中宸安排的那一幕,又比如巴山渡口的胡少荣,再比如龙泉渡口的方旭。
楚元宵自忖记忆力还算好,但他並不记得自己之前曾见过眼前人,这种对方知道自己,但自己却不能知彼的处境,让少年人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关於你们燕云帝国的局,你应该找的人不是我。”
少年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然,也没有要让对方进入客舱的意思。
赵正纶笑著摇了摇头,“小仙师误会了,赵某此来並不是为了这件事。”
楚元宵闻言一愣,看著眼前人,难免有些莫名所以,如果不为这件事,双方还会有別的瓜葛?
赵正纶见状笑了笑,开门见山道:“赵某此来是想与小仙师谈一笔买卖,我想要钱买下放在你须弥物中的那只鱼龙佩,当然如果小仙师愿意的话,也可以將那根行山杖也一併给我。”
此言一出,楚元宵瞬间就眯起了眼。
当初在盐官镇,白衣少女李玉瑶曾將一枚鱼龙玉佩交给少年,以作为他將来去长安城將那把“大夏龙雀”赎回来的信物。
这件东西在楚元宵出了小镇之后,就从未曾將之现於人前过,因为有些事是摆在明面上的,当初在小镇乡塾中,少年的那两位先生一个处心积虑,一个选择了默认,他们二人针对那个姑娘的算计並无恶意,更是把某些意图都摆到了明面上。
在这件事情里,作为当事人的少年和少女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甚至是等於选择了默认。
这当然並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接受了那个善意算计的结果,只是在当时的双方眼中,相比於那块玉佩放在少年手中的必要性而言,某些自主权很高的事情,在结局未定之前反而不太重要。
不过,从这件事的过程上而言,楚元宵几乎都不需要太过求证就能明白,那块玉佩对於那个姑娘的重要性,远比她当初隨意说出口的那个“也算珍贵”四字要高得太多。
那么此刻眼前这个傢伙张口就说要买那块玉佩,其意图就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了。
赵正纶见楚元宵拒绝,於是笑著摇了摇头,“小仙师这个决定未免给得太早了些,人在江湖,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也不是说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楚元宵看著对面这个一脸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已经带上了威胁意味的读书人,道:“仙家渡船之上,赵公子难道还打算强抢不成?”
赵正纶耸了耸肩,摇头道:“大约一年多前吧,我曾作为燕云帝国鸿臚寺卿,与这白毫渡船所属的那座马鞍渡口谈过一场买卖,所以你想说的那些事,对我的威慑力道其实並不高。”
一直呆在隔壁的那个少女青霜,下一刻出现在门口,拧眉盯著站在楚元宵对面的那个读书人,眼神冰冷。
赵正纶侧头瞥了眼少女,笑著点头道:“练气士七境金丹,確实算很不错的修为了。”
他再次转头看著楚元宵,自信一笑道:“但是我既然要来这里谈买卖,就必然不会不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境界,又会有什么底牌,所以你如果不想让你这位婢女白白送死的话,就还是劝她回去关上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为好。”
楚元宵眯眼看著这个一步之遥的傢伙,平静问道:“所以你是在嚇唬我?”
赵正纶將背手提在手中的那本书籍拿到身前,一下又一下轻轻磕碰另一只手掌,“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我这个威胁,会比你刚才的那个威胁,要实在得多。”
这个读书人打扮的燕云皇室子弟,此刻突然有些惆悵般嘆了口气,摇头道:“想不到我一个好好的读书人,有朝一日却要用这种以势压人的办法来买东西,实在是对不起各位圣贤教诲,但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掌权的时间多了,就总是最习惯用这种手段的,它也確实最好用,希望你能理解。”
楚元宵定定看了眼对面这个看似装模作样,实则来者不善的傢伙,他也真的就转过头看了眼青霜,朝她微微摇头,示意让她回房呆著,不要衝动。
青霜见状微微皱眉,但沉默良久之后还是选择了听从建议,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也关上了房门。
赵正纶满意一笑,看著楚元宵讚赏道:“关於识时务的那句话都已经被人用烂了,此刻拿出来在这里显摆,会显得我有些跌份,但我还是不得不夸讚一句,你確实懂形势利弊。”
楚元宵沉默不语,但却还是不曾有要掏出那枚须弥物儒字牌的意思,只是微微握紧拳头,一步步退回了船舱之中。
——
龙池洲岳王府。
那位大多数时间都在操心那片自耕田的衣著朴素中年人,此刻正提著一把锄头,仔仔细细给那片田垄除草,精心细致,认真劳作。
田亩之外的田埂上,蹲著个黑纱蒙眼的年轻人,他好像也不太著急与这位绝顶王侯搭话,反倒像是个监工在盯著佃农劳作一样,“看著”那中年人的每一个动作。
中年人有些无奈,微微直起腰身,锄头拄在地上,双手搭在长长的木柄顶端,转头看著那个一脸笑意的年轻人,道:“你就不能换个人坑?我都破例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了,你还想如何?”
魏臣笑了笑,“殿下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你明明是帮了龙池洲百姓一个大忙,怎么能携恩图报到我这里来?”
中年人挑眉一笑,“你不是龙池洲的?”
年轻人回以一笑,“我也可以不是。”
中年人摇头苦笑,转过头望向南方天幕,“坏规矩的事果然是不能做的,有一就有二啊…”
蒙眼年轻人依旧蹲在田埂上不挪窝,满脸和煦,笑意热络,“其实也可以是好事成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