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山水郎(2/2)
两相比较下来,好像就是第二条路更值得搏一把!
且不说他此行也能见识一番真正的九洲江湖,首先那半截槐枝就足以让他垂涎三尺,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哪棵槐树都能长出来的宝贝,对他们这些鬼物而言,比什么天材地宝要贵重得多了。
再加上那个黑衣大老爷的承诺,就算最终见不到那位魔道祖师爷,哪怕是傍上眼前这少年,到时候那位黑衣神仙稍稍抬手漏一些机缘宝物出来,也足够他吃饱喝足了!
如此最后,一个崭新黑衣长衫的小镇少年人,带著一个青衣短褂的鬼物小廝,两人一起开始自凉州盐官镇二百里外的那条山谷出发,一路东行南下,去往礼官洲东南海岸边的那座长风渡口。
从凉州盐官镇一路走到与隔壁狄州地界的交界处,数千里的路程,一人一鬼走走停停大约用了一个多月的光景。
山高路远,道阻且长。
二人在这其间还遇上了不少或有趣或神异的精怪誌异神仙事。
有些事说来奇怪,按理说这类神神怪怪的江湖事,天生鬼物的余人能够看在眼中不算怪事,可作为一个普通人,甚至连修行都不能的少年楚元宵,竟然也能看见某些事件人物,就显得有些奇异了。
就好像当初在盐官镇二百里外的那座山口,虽然因为鬼物余人没有现身出来,楚元宵还没看到他的所在,但他一到那座山口的时候,就已经隱约感觉到了那片山谷应该是有古怪的,与已经在他身后的那二百里路绝不相同。
如此异常,就连鬼物余人都发觉到了某些值得玩味的背后事,在中途某一站休憩时,还曾忍不住好奇问过少年此事。
但可惜的是,作为当事人的小镇少年对此也並无真切答案,只是有些暗暗藏在心头,没有说出来的猜测,他之所以会有某些按理来说是仙家中人才有的能力,大概跟当初曾暂时担任过那座盐官大阵的阵主一事有关。
至於这个猜测当不当真,暂时不得而知,也无处求证。
……
二人行到姑臧县隔壁的苍松县辖境时,曾在某日夜间,在那苍松县城西六十里外的一处官道上,碰上了一位出门迎亲的夜游神。
这位按规制来说,应该是属於苍松县城里的那位城隍爷麾下的神灵老爷,当时骑著一匹全身火红、笼头簪的高头大马,身著大红色喜服,肩头到身侧绑著一匹红绸,在胸前位置还有一朵由那红绸扎成的喜庆大红。
一路兴高采烈,满面红光,乐乐呵呵带著身后长长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一路爆竹,像极了人间普通百姓的迎亲队伍。
那队伍与赶路东行的楚元宵二人狭路相逢时,这位本应司职夜间巡游,负责捉拿辖境內妖邪鬼祟的一地神灵,几乎瞬间就看穿了那鬼物余人的真身。
这是他本身天职使然,即便余人有那槐枝藏身,又有苏三载的神仙手段遮掩面貌,却依旧逃不过专司神灵的神道法眼。
但奇怪的是,这位神灵新郎官领著队伍从岔路上匯进官道之后,虽然一眼看穿了余人真身,却没有第一时间司职履责,反而只是眯眼打量了一眼这头鬼物,又偏转视线看了眼在他身旁同行的少年,隨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就继续喜气洋洋带著队伍离开了。
留下恭恭敬敬站在宽阔官道一侧让路的少年与鬼物,二人面面相覷对视一眼,都有些没太回过神来。
其实更早前一刻,两人从山口处拐过来,在第一眼看到那位夜游神的时候,鬼物余人就几乎控制不住地身形一颤,脸色都跟著有些灰白起来。
要知道,天下鬼物不管是在山水间还是在路上,但凡遇上神灵之后的结果,从来都是一个速入轮迴的死字,绝无他途。
今日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位夜游神大人恰好成亲,神逢喜事心情好,还是说有什么別的原因,总之是就这么饶过了余人一命,事后也没有从那城隍庙那边衝出来秋后算帐,好似对一头明晃晃招摇过境的阴物鬼魅视而不见,奇也怪哉。
……
后来二人又到了一片名位枝阳县的地界,楚元宵带著余人一路跋山涉水,路过一片正好夹在一座名为“青龙”的山岳与一条名为“庄浪”的河流之间的狭地。
行路一半,又正巧见到那位一身绿袍、面目俊秀的青龙山神显现身形,几步就越过了那片山川间的狭地,然后站在了那庄浪河边,好像是平常人互相串门一样,先敲了敲那河神庙的庙门,而后就好似凡人之间呼朋唤友一般,叫那位隱身府內的河神出来一起喝酒。
这两位同样是神道一途的山水正神,同样也发现了从他们各自辖地之间穿行而过的一人一鬼,但这二位的表现好像也跟之前那位出门迎亲的夜游神一样,好似视而不见。
或者其实也不算视而不见。
那位青龙山神当时靠坐在一块河边矮石旁,的確只是淡淡瞥了眼不远处路过的一人一鬼,然后就自顾自提起手中酒壶喝了口酒,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更没做什么其他动作。
而那位比山神老爷身型稍小了一些,一身白衣的河神老爷,正襟危坐在那青龙山神对面,表现则又不太一样,不光笑眯眯看著这一对过路人,甚至在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人悄悄转头过来,偷看了一眼他们两位喝酒的场面时,他还心情颇好地抬起手中酒杯,朝那少年遥遥致意了一番。
本来只是有些好奇的少年楚元宵,一转眼看到了那位白衣河神的遥遥致意,自然而然脚下一顿,一来是有些始料未及的吃惊,一方面也是觉得神灵致意,自己这边自然也应该有所礼数,否则就是有些不敬了。
这算是自小到大生活在那座凉州小镇上的少年,自己养出来的习惯,就比如当初他在五方亭那边与那个赵家子起衝突之前,那位说书匠陆先生也曾朝他点头致意。
当时还没有发生后来的水岫湖一事,他与那位说书匠也並不相熟,但是见到那位说书人打招呼,他也依旧会跟著站定下来,认认真真与人回礼。
就好像有些习惯礼数,自小就有,与生俱来。
那位白衣河神见那少年站定,还认认真真朝著自己二人这边行了个正正规规的儒家揖礼,不由地有些奇异挑眉,隨后就笑著朝那少年点了点头。
待到目送著那少年与那头鬼物一起离开了山河间的狭地,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他才转过头看了眼那个好似万事不掛怀的青龙山神,笑道:“看起来还是儒门一脉的门下弟子,你就不能好好与人家打个招呼?”
那山神闻言,手中酒杯微微一顿,隨后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老友,没好气道:“號称敬鬼神而远之的儒门弟子,光天化日与一头鬼祟阴物同道远行,你觉得他还算是儒门一脉?”
那白衣河神闻言一笑,有些无奈地看著这个好像万事不关心已有多年的老友,笑道:“正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说不定会有些与常人殊异的大道因果,你多年所求之事,万一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变数而有所进益了呢?不也挺好?”
那面色冷漠的绿袍山神闻言微微默了默,隨后抬起头看著河神嘆道:“那你不早说?”
白衣河神闻言一乐,“我以为你还有別的精巧算计来著。”
对话至此,二神对视一眼,皆是一笑,隨后轻轻磕碰手中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万事不过杯中酒,人间路窄酒杯宽。
……
楚元宵与余人两个,路过那枝阳县后继续一路东行去往狄州。
在距离狄州地界还有差不多六十里左右路程的一处小湖的湖畔夜宿,打算著在这里歇上一夜之后,明日便出凉入狄。
其实少年走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有些神思不属,心里隱隱有些著急,因为光是出凉州这一路,他就走了整整一月有余。
可按照当时老猴子临走之前告诉他的一些消息来看,整个承云帝国自西往东少说也要有上百个这样大小的州郡…
他得走到猴年马月才能走到帝国边境,又要用多久才能走到那座位置在礼官洲东南海岸的长风渡?
而且,即便顺利搭上了长风渡口的跨洲渡船,也不能直接到达东石磯洲,因为中土神洲有规矩,禁绝跨洲渡船凌空穿洲而过,所以他就还得先去北兴和洲绕路,然后才能南下去往石磯洲。
这一路绕下来,路程就更加遥远了,楚元宵掰著手指头算了算之后就更加发愁,他剩下的命数够不够踏上石磯洲的陆地都是个问题,更別说还要到达东海之滨,去碰运气见那位青帝前辈…
正当坐在岸边的少年愁眉苦脸唉声嘆气的时候,那个一閒下来就开始四处逛盪的余人,突然靠近了少年身侧,眯眼打量著平静无波的湖面,轻声道:“公子,我好像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本还在发愁的少年闻言一凛,看了眼身旁同伴,又顺著他的目光望向湖面,隨后同样轻声问了一句:“在水里?”
这一刻,还不等余人回復,两人面前的湖面就突然无风起波,一只髮丝如瀑,浸透了湖水之后长长垂入水中,好似直接连接了湖底的女子头颅,突然就从那湖面上露了出来。
这女鬼整张脸都被那一头长髮遮挡严实,唯有一双眼睛血红如珠,透著一抹妖异冷光。
一出水面之后,她就直勾勾盯著还坐在岸边没来得及起身的少年,对他身旁的同类余人反而如同没看见一样,半点不关心。
等到那女鬼开口说话时,楚元宵更是忍不住微微一滯,只听她声音悽厉道:“楚元宵,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