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衣(1/2)

承云帝国陇右道,凉州与狄州交界处不远,一座遮盖凉狄两州临界总计百里方圆的茂密丛林边缘。

此地常年树荫茂盛,加之如今开春已久,枝繁叶茂,所以站在树下抬头望天时,几乎已经看不到天光,在某些专擅占道劫掠的强梁野修眼中,这种环境光景,就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所在。

今夜月明星稀,这片丛林之中静悄悄好似不同往日,鸟虫声息,兽群绝影,仿佛突然之间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謐之中。

无人可见处,在某座巨大的树冠顶部,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文士站在某根细瘦树梢上。

那白衣文士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好像是突然出现,又好像是已经在了很久,似乎就连他脚下那根只有食指粗细的树梢枝椏,都没有反应过来有个人已经站在了它头顶。

举重若轻,恍若无物,明明承载著一个体重过百的成年人,却不见那树枝有丝毫弯曲变形。

此人单手负后站在树梢静静凝立,另一只手中握著一只造型古朴精巧的银质酒壶,一边缓缓饮酒,一边看著树林西侧方向,仿佛六十里脚程的山水距离在他眼中如同无物,那座湖畔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如在眼前。

大约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在那安静站定的白衣文士不远处,突然光影一闪,又有一个身形略显虚淡的老人缓缓现出了身影。

两人之间距离並不遥远,都没超过一丈距离,那老人身形比之白衣文士似乎更显轻巧,从现身开始就没有与那树梢有丝毫接触,直接就是浮在半空之中的,却也不见半点吃力为难,安安稳稳如踩实物。

白衣文士本身就身负绝顶修为,自然是在那老人一路远行至此的老早前就发现了其踪跡,但也並没有任何反应,更无阻拦动作。

直到那老人现身在他附近之后,文士才抿了口酒,隨后淡淡侧头瞥了眼那老人样貌。

在此之前,两人其实从无碰面,也互不相识。

但此刻会面,双方又好像都默契地知晓了对方身份,各自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老人看著白衣文士面向西侧一脸平静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古怪,笑道:“若是老夫记得不错的话,李先生当年曾有豪言,此生再不入承云国境,只是不知今日又为何突然造访陇右凉州?”

对於那老人的出言调侃,白衣文士像是並未听懂,又或者是不甚在意,目光依旧平静,望著那座湖畔的方向也不回头,只是声音淡淡道:“一介酒鬼醉酒断片,胡言乱语一番说辞,等到他日酒醒之后还记不记得,得看心情。”

老人轻轻一笑,对於这位李先生会有如此光棍言辞也不意外。

当年那场事关天下气运的天地大战,承云帝国虽立国不久,但也是出力其中的一方主力。

虽然大战最后的结局是人族大胜,但自家阵营中间也总难免会有一些纷繁复杂的纷爭齟齬,眼前这位白衣文士算是运气不太好,莫名就被捲入某些事情中间受了些牵连。

天下祸乱当头之时,兴亡之间,身在其中难免遭罪,位高权重之人的一个算计爭权,出了门来,就是其他人尤其是小民百姓的天塌地陷。

那个时候的白衣虽也是白衣,但毕竟还不是今日白衣,故而在被牵连之后也是受了许多气的,所以才有了后来某次路边小肆酒桌上的,所谓不入承云的酒醉豪言。

事后的数千年间,承云也好,白衣也罢,双方又都是天下九洲间赫赫一方的当世豪强,谁都拉不下那个脸面先低这个头,故而当年那个尷尬局面就一直延续到了如今。

不过今日看来,倒好像是有那么点要改观的意思了。

老人没有再多说,反倒是白衣文士又先开口了,只见他轻抿了一口酒,隨后转过头看了眼那老人,似笑非笑道:“薛城隍不在凉州城里好好守著你那供坛金身吃香火,又是何故一路远行数千里跑到此地?就不怕你们那帝国钦天监罚你一个擅离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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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人,就是那个曾经在盐官镇北灵观中与老道长閒聊,还说要將那位凉州大都督李清河也拉过来一起帮忙打架的凉州城隍爷。

言语间被还了一招的薛城隍也不如何生气或是担心,闻言反而笑眯眯道:“这不是今日情况確实特殊吗?李先生大驾光临陇右道,老夫作为一道城隍,总不能视而不见有失礼数不是?”

说著,老人也转过头看向那座湖畔方向,又继续道:“若是那钦天监连李先生的面子都不给,老夫就只能说我这凉州地界出了一头位同元婴境的阴煞厉鬼,不是一般的城隍土地能够摆平的,所以不得不专门跑这一趟过来,老夫劳心劳力保地方平安,看他钦天监怎么好意思?”

被称为李先生的文士闻言再次转头,眼神奇异地看了眼这位堂堂二品神灵,有些好笑道:“我以前偶尔听说过,陇右道的薛城隍生前曾是疆场之上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將,为何如今当了城隍爷,竟还学会了这些挑拨离间的弯弯绕了?”

老人笑了笑,又看了眼白衣文士,“李先生这话说得可就外行了,所谓兵者诡道也,老夫是疆场带兵之人,耍一耍阴谋诡计本就是家常便饭,又哪里需要入了神道之后才来学这些?”

饶是以白衣文士多年养成的心性,听著这老人如此光明正大自曝心计,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只能无奈瞥了那老人一眼,淡淡道:“倒是我狭隘了些,薛城隍確实是足智多谋。”

老人哈哈一乐,拱手抱拳,“过奖过奖,今日能得李先生一句夸讚,老夫实感荣幸,就连我那蹲在供坛上的神道金身都更光鲜亮丽了些嘞!”

白衣文士闻言一笑,好像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一样,什么都没再多说。

两人之间突然就又陷入了安静,各自转头望向西侧,遥遥看著那座六十里外湖畔处,那里正有另外一个故事在缓缓演绎。

……

雁鸣湖畔。

站在岸边的楚元宵二人脸色凝重地望著那湖中的红衣女鬼,各自缓步后退。

鬼物余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个红衣女鬼是衝著少年而来的,后来等到那女鬼出声,悽厉阴邪的声音一张口就叫破少年名讳,就更加確定了这个认知。

作为同类鬼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这个血眼猩红的阴煞厉鬼,绝非自己一个二境小鬼可以力敌。

一旦强行出手,自己很有可能瞬间就被这个看著都凶厉非常的水鬼给一口吞了。

天下鬼物歷来都有天性,同类之间见面,少有能和睦相处一说,因为吞噬同类也是可以加深修为道行的一种方式路数。

就好像当初罗酆山上酆都城中,那位负责监工修建通幽大阵的酆都第三阴帅魖魗,虽然一直担著监工的差使督造大阵,却也一直没有停过吞噬那些被送来做苦工的鬼族苦力。

甚至那魖魗因为太过贪吃,差一点耽误了大阵建造的工期,还被那位酆都鬼侯警告过,更后来又因为他迫不及待吞了建造大阵的无数小鬼苦工,而被那酆都鬼王直接献祭於阵前。

那魆魗之所以会如此贪吃,当然並不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慾这么简单,他正是因为吞噬同类能够增长道行,故而才养成了如此习惯,最后更是为此搭上了性命。

虽然九洲之內生出来的这些鬼物,与那鬼族子民之间会有所差异,但是这个习性却是如出一辙。

所以,面对那水鬼明晃晃直奔少年而来的这个境况,鬼物余人的第一反应並不是直接救人,他甚至不著痕跡先看了眼四周,已经开始考虑著要不要跑路。

毕竟身旁少年身怀异宝,虽然这女鬼明显道行更高,那含著火凰之灵的软玉吊坠可能不会像在那山谷口处时一样,起到那么明显的作用,但好歹也应该是有用的,这个拖延的时间就是他逃脱的生机。

至於说这少年的性命…

余人一边后退,一边也在心底思量,自己虽然陪著这个一直情绪温和的少年走了数千里路,一路上也一直称其为公子,还尽心尽力当著侍读伴当,但是真要说为他搭上自己一条命,那还真的得考虑考虑是不是真的值得?

他不太清楚这个女鬼为什么会一现身就一口叫破少年身份,但先前的数千里路上与少年聊天许多,也知道楚元宵这才是第一次离开那座盐官镇出门远游。

那么说不准此间恩怨,最早就很可能是起自那座如今已归於平凡的凉州小镇,更可能还会涉及到许许多多旁的江湖故事。

虽然当初离开那座山谷的时候,那位黑衣高人曾承诺过他只要护送少年东行再回返盐官,就能许他一桩造化,而且此行一路走来,他也確实见识了少年身上的某些殊异之处。

无论是这少年能够以凡人之躯看破神鬼,还是两人一路同行下来,他作为鬼物都没有被那些曾路过的各地神灵为难,这在他当初藏身山谷时,都是不敢想像的泼天机遇。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他见识到了各种不同以往的奇异事,此刻依旧做不到毫无顾忌上前拼命。

怕死,是万物常情。

正当余人一番胡思乱想间,犹豫著要不要转身逃命的时候,身旁那个同样一脸凝重的墨衫少年却先开了口,“余人,你看看机会,差不多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本就想逃脱的二境鬼物,闻言直接下意识转身跑出了好几步,之后才骤然反应过来少年的这句话。

他不由自主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了眼楚元宵,却见那少年根本没有看著自己的方向,还在死死盯著那个正一步步从湖面中心向著湖岸边靠近的血眼水鬼。

余人在这一瞬间有些呆愣,转头看了眼那越来越近的女鬼,又转过头看著少年,“公子爷,你…”

直到余人出声,楚元宵似乎是才来得及抽空迅速看了眼他的方向,隨后又转头继续盯著那不断靠近的女鬼,一边骂道:“还不跑,等什么呢?等死吗!”

看著少年那一脸冷沉的表情,余人第一次有些惭愧,“可是如果我跑了,你怎么办?”

少年闻言有些烦躁,“赶紧滚蛋!我不知道那块吊坠能起多大作用,也不知道我能拖住她多久,你有多远赶紧滚多远,就算是死,搭上一个也总比死两个划算!”

余人还在犹豫,他此刻已经感觉到了,那个一步踏上湖岸的女鬼周身,猛地爆发开来的阴寒之气,阴森邪异,扑面而来,甚至让他一个同类鬼物都有些瑟瑟发抖。

但还没等他再开口,就听那少年再次冷声道:“你根本就打不过她,就算是强行留下来也没用!何况我掏出来吊坠之后,她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你就得先一步被烧死,所以你赶紧滚蛋,別打扰老子掏家底!”

话倒是也没错,鬼物余人深深看了眼那少年,隨后直接转身跑路,迅速离开了湖畔是非之地,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之中。

湖畔这边,那长发遮面的阴厉水鬼对於余人的离开並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一双血眼从始至终一直都盯著那个还在缓缓后退的少年。

楚元宵侧眼余光看著余人消失,终於微微鬆了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就从须弥物中將那枚吊坠掏了出来握在手中,然后朝著那女鬼的方向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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