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宁逝（2/2）

用缅的话说，南方气候宜人，适宜养病。只是待他们到达狄丽的时候，已经由初冬进入了第二年初春。万物复苏，是一个好的征兆。然而康穆宁的身体却日渐衰弱了下去。他起初还常常能自己走一段路程，近来双腿浮肿得已经离不开轮椅了。

裴樱释接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康穆宁吩咐车夫调头。

“停车！”

康穆宁道：“去找他吧，给他服用解药之后你们好好过。”

缅看向凌月：“你呢？”

康穆宁幽幽地道：“此处正好可以看到凤凰岛。我死后，你们就把我葬在这里，让我能够时刻看到你。”

一只颤抖的手执着一块素色锦帕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片刻后似耗尽力气的枯叶蝶般陡然垂了下去。

缅奇怪地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康穆宁胸口起伏得厉害，半晌才哽声道：“我不希望你不快乐。”

原本成功登临高山的好心情顿时被满满的忧伤取代，缅一把抱住他，痛哭失声道：“我求求你不要死！”

姬云野一直站在宫门外目送着他们。随着马车的渐渐远去，他突然觉得心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当马车调头返回的一刹那，他竟有些喜出望外。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马车很快便再次调头离他而去。心中的失落竟更胜方才。

姬凌止道：“海阔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举目四眺，有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有龙走蛇舞的连绵山脉，山光水影，俨然一幅色调庄重却又雄浑壮丽的水墨画。

缅道：“他们俩的意思我懂，无外就是在吹嘘自己站得高看得远，那阿月是什么意思呢？”

这种沉默的告别，使得在场之人无不为之痛心。

大家都心照不宣，准备了一些必备物品后便动了身。

第三次看完日出以后，康穆宁终于支撑不住，他让缅为他吹一曲五年前在东离寿宴上吹的那首曲子。

一声急迫的轻唤打破了这令人倍感压抑的气氛。众人诧异地向康穆宁看去。

“这个痛苦只是暂时的。如果因为和他在一起而让你孤单地离开，那我会痛苦一辈子。你愿意吗？”

“会的，会有人陪你一起看细水长流。往后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都会有人陪着你。”

凌月眸子幽深地望着茫茫海水，良久方道：“咬破千山向海陬，百川不悔水东流。”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刹那，她看到他眸中闪过希望幻灭的灰败之色。然而下一刻他又如释重负地道：“不是便好。女皇一路走好。”

缅“哦”了一声看向康穆宁：“你想到了什么？”

这话着实让缅大吃一惊，他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表示他已经意识到他可能忘了他们之间的事。然而此刻她却沉默了，良久，终是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道：“这孩子是康穆宁的，我跟他赌气才会说孩子是你的。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凌月转眸看向她，宠溺一笑：“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康穆宁并不回答，只顺势将她搂入怀中，随着手上力道的加重，眼圈亦渐渐泛红。

缅不解地道：“怎么了？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帕子随之掉落，却又被风吹起，角落中那个用十字绣绣着的“缅”字舒展了开来。

缅蓦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五年前在玉雪峰上，她为他缝合伤口时让他咬在口中的帕子，他偷偷藏起后竟一直带在身边。

帕子飘飘荡荡地向山下坠去。她想要去追，却已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眼前。

转眸看向轮椅中安详睡去的康穆宁，缅探身过去，在他的唇上落下了诀别的最后一吻。

耳边回响起一首歌：“风吹雨成，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云翻涌成夏，眼泪被岁月蒸发，这条路上的你我她，有谁迷路了吗？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风吹亮雪，吹白我们的头发，当初说一起闯天下，你们还记得吗？那一年盛夏，心愿许的无限大，我们手拉手也成舟，划过悲伤河流。你曾说过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现在我想问问你，是否只是童言无忌？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大雪求你别抹去，我们在一起的痕迹，大雪也无法抹去，我们给彼此的印记。今夕何夕，青草离离，明月夜送君千里，等来年，秋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