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淀的重量（上）（2/2）
“不行！绝对不能答应！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凭什么要跟你出去玩啊！”
“急躁？我这叫努力奋进！”我反驳道。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我家的固定电话。拿纸和笔来。”
“不行！”她果断的摇了摇头。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可爱！”
“明天下午可还要上课啊，实在不行，我干脆淋着雨跑回去算了。”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于是我站了起来，默默地掐算着时间。
“所以，你这些都是猜的喽？”
于是，那一天，久坂樱噘着嘴、堵着气，跟我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天，去的还尽是一些人流密集的地带......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回去？也许我是刚从家里出来呢。”
樱一时间也愣住了，轻声问道：“你...你要喊什么啊？”
可是我不管不顾，依旧在喊着：“老婆！你饶了我吧！等我进了家门，随便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啊！”
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呃...谢谢。那么，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说罢，她就真的加快了步伐，从我旁边擦肩而过。
森也笑着挠了挠头，坦诚道：“她高不高兴、对我的印象是好是坏，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我出门了。这样，我才有机会和她继续接触。毕竟，信任是需要慢慢积累的。”
“以后我还能找你来玩吗？”
我看着他讶异的表情，忽然觉得愈发好笑了起来，便追问道：“你是几几年出生的？”
我心中一惊，急忙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位相貌精干、又富有亲和力的青年男子，而且，他身上穿的是......警察的制服？之所以不太确定，是因为这个制服的款式，真的有点老......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啊！我还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服！”樱明显被吓坏了，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语气间也是慌乱的不得了。
于是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保持着和善微笑说道：“久坂樱小姐，我真的没有恶意啊！如果我给您造成了困扰，那么请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以表歉意。”
说完，她便继续走了起来。而我，也继续这样跟着她......
“不去！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你走吧！”
“骗人，你今天根本没事做。”我一脸狡黠地笑容看着她。
我一时语塞，一时间不自觉的偏移了视线，继续争辩道：“可是，如果现在不苦一点，将来又怎么会尝到甜头呢？要想收获，就必须要先付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那天晚上，我照例送她回家，但她却故意绕了远路，而且越绕越远，最后都几乎绕到了郊区。看着四周愈发寂静的环境，以及渐渐稀少的住宅和灯光，我满心疑惑，但是看她一脸可怕的表情，也就没敢问，只能就这样默默地跟在她的后边，同时提高了警惕，以便随时应付一些可能的突发状况——在当时那种疯狂的大环境下，在一些连警察也鞭长莫及的地区，很多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平平淡淡就好。我喜欢简单、安逸的生活。”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是日本人的特色吗？”我撇了撇嘴，将他的胡言乱语以开玩笑似的口吻跳过去了。
“不，我猜对了。从你说的那句‘你怎么知道’那句话里，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忽然，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伙子，可不要想着淋雨回去呦！”
我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快地说：“那照你的理论，我就应该每天混吃混喝喽？”
那时的日本，处于法西斯的恐怖统治之下，遍及世界的战火，使一切都变得疯狂——经济、军备、原则......以及人性。
我想也不想地答：“目前为止100%。”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放开嗓门就开始喊：“老婆！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你让我进了家门好不好啊！老婆——......”
“咦？！”她的表情突然恐慌了起来，双手护胸缓缓地倒退着，“真...真的是变态啊！你不要过来啊！我警告你！”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保持着微笑，说：“千夏小姐，能否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呢？”
我听罢，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答：“那，就要看你的故事是不是我想听的了。”
“哈？”我挑了挑眉毛，问道，“难道你是未来人？”
久坂樱听着我的胡言乱语，脸色越来越红了。
“你所谓的‘很多事情’，就是不停地学习吗？”
然后，在被我抓住几次现形之后，她开始明目张胆的站在门口看了。一次两次也还好，可是时间一长，有些好事的同事就主动把她请进来了，开始问她来警察署有什么事，是不是来报案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开始就自己到外面租房子的人？”
“你是笨蛋吗？”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走到了我的面前，双手也放下了防御的架势，说：“我叫千夏，铃木千夏。请多多指教。”
于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尽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是言语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是，我有点奇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而且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很奇怪诶，莫名其妙的就对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么热情，还跟我扯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题，现在又来打消我的学习积极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笑了，继续问道：“千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后可以经常找你来玩吗？我要如何联系你呢？”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啊！”樱被气得直跺脚。
男人也轻轻笑了笑，答：“你手中拎着购物袋，里面是你刚买来的东西，而现在又是大半夜的，所以你接下来肯定是要回宿舍的。还是说，你是那种喜欢拎着一大堆东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满大街逛的人？”
“这...你告诉了我自己的住处，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吧？至于来找你的理由......我想约你一起出去玩嘛！”我整理了一下因为气流而散乱的发梢，哭笑不得地说。
此话一出，樱当时就愣住了，我也变得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可能也是因为樱的拒绝，让我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吧。渐渐地，樱看着我，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好可爱！”这就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会！一定会！”
默默地在心中下了定语，却并没有再多想；毕竟，一个男人，谁还没有点故事呢？可是下一刻，当我看到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古旧的烟斗时，我的动作猛然间凝固了......不觉间，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型，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我新生活的起点。
于是，我就这样，第二次把她给拐出来了......
“可是我喜欢你啊！”
这种稀奇古怪的遗言，或许不会让那些每天朝五晚九的上班族、或者每天忙于学业的学生们留意，但却是享受着“最美夕阳红”的老年人口中的不错谈资。我也是偶尔在买东西回来、经过一些正在聊天的老年人时，听说的这件事。
“可是我已经来了嘛......而且，今天是周末，现在你也没有别的事情，就跟我出去逛逛街嘛！我又不会害你。”
于是我挠了挠头，哂笑道：“呵呵，最近工作变动，我的巡逻区域被换到这附近了......话说，你今天的样子也好美啊！”
然后，她就把门关上了。在门缝合上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嘴角，是在笑的......
森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默默地看着我。而我，也丝毫不让，以平静的有些可怕的目光瞪了回去。许久，我们之间都没有任何言语。或许，外面那沙沙的声音，就是我们彼此心灵交汇的声音吧。
我被他的笑声感染，顿时心里也不是那么急躁了，放松下来的我也笑了起来：“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呢。倒是你，森，你算是我接触过的日本人里，最健谈的啦！刚见面没两句话就这么熟络了。我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都感觉像是有一层空气墙一样，很难让人真正亲近呢！”
“为什么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啊！”说实话，我当时挺受打击的。
我没有看向他，只自顾地叹了口气，说：“下午还有课，我现在不睡觉的话，白天会没精神的，当然着急了。”
不一会，随着一串“嗒嗒”的脚步声临近，房门被迅速打开了，樱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穿着睡衣，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然而，我刚为此惊艳还不到一秒，房门便又以更快的速度摔上了——“碰！”的发出了一声巨响。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我听着屋檐外唰唰的雨声，思考着很多不曾去思考的问题。终于，我调整好了心情，扬起笑脸，摇了摇头，答：
于是她向我借了记事本和笔，然后在上面写下了一串固定电话的号码和一个地址。
我立刻摇了摇头，然后正了正脸色，严肃地说：“久坂小姐，做我的女朋友吧。”
有一部分人被法西斯洗了脑，天天叫嚣着要继续战斗，甚至可以无惧死亡！那些人，基本上最后都成为了军人，或者是准备要成为军人。而大部分普通民众，则被无情的压抑着自由——那时的日本，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很多人都因为一时失言，而被抓了起来，甚至很多人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一切，都是为了战争。是的，这该死的战争！
男人摊了摊手，说：“你的日语还不太熟练，发音很多地方都有些别扭，肯定是刚来日本不久的留学生吧！现在是六月份，所以你八成是四月份入的学。而刚来日本的学生，除了一开始就自己找好了房子租的，其他所有人都要住宿舍，并且第一次签约最少也要签三个月。也就是说——你现在刚来日本两个月，就算想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但是跟宿舍的合约还没到期，也搬不出去。”
“呐，就这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可不要再跟着我了哦！”
“慢点又有什么不好呢？”森反问了我一句。
森瞧着我这副样子，淡淡地问道：“小林，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我听罢，当时就顿了顿，好好梳理了一下大脑，然后才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说实话，我的确是希望和你发生点什么。但是，那有个不可或缺的前提。”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吧，她似乎终于习惯了我的骚扰，每次打电话可以跟我正常的聊聊天了。我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于是心中愈发兴奋了起来。终于，在一个半月后，我在电话里向她询问了住址。而她，则在犹豫了一阵之后，告诉了我她的真正住址。
森闻言再次一顿，随后也轻轻笑了笑，答：“是啊，已经死了快70年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怎么可能......”我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如果落下了这一天的课程，会跟不上进度的。”
樱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寒声问道：“什么前提？我不会报警吗？”
“我猜的。”
“我不会许诺你什么永远的幸福，也不能承诺你什么美好的未来，因为说到底，我连我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定。但是，我可以承诺你不会放弃，我可以承诺会不断努力！这，就是我所能给予的全部。没有浪漫，没有谎言，有的，只是这样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会接受这样的我吗？”
于是，我又收回了迈出的左脚，转而走到了森的面前。这一次，轮到我，露出戏谑地微笑了：“森，你说你自己实际上是可以做我的曾祖父的，对吗？”
“真正的充实，是不停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都令自己感到满足、快乐；这样到老了以后，你可以和孩子们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曾经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这，才是充实！而像你这样每天强迫着自己去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到老了以后，别说给孩子们讲述了，恐怕连你自己回想起来，都是满嘴的苦涩吧？”
“喜欢学习的人，会说出‘比别人跑得慢了’这种话吗？”
知道被耍了的我，当时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愈发觉得“千夏”可爱了。同时，我也发誓一定要找到她！所以，我直接去了自己工作的警察署，利用职务之便，将一切回忆起的细节加以调查，终于！还是让我查到了——那串电话号码的所在地，原本是“千夏”和她母亲一起住的，直到两年前，才把房子廉价卖给了一个老奶奶。而那串地址，也不是“千夏”瞎编的，而是她母亲的一位工友的住址！
我听罢一席话，微微皱起了眉头，紧握的双手也稍微放松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强迫自己学习的？也许我很喜欢学习呢？”
我不屑地“切”了一声，答：“我现在就很充实，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做。”
“糟糕，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我在心下不住地后悔，同时嘴上继续安抚道：“拜托了，我真的就只是想约您一起出去玩玩而已啊！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地点由您自己选怎么样？”
“虽然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是......那还真是一位奇怪的老奶奶呐。”我苦笑着，轻叹了一句；紧接着，我又开始为自己这种“自身难保却还在感叹他人”的行为而感到深深的自嘲。
我不由得挠了挠鼻尖，有些拘谨地说：“也许，我可以帮你。因为，我能够看到你。”
“森！健！太！郎！”久坂樱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出了我的名字，“你烦不烦啊！我讨厌你！”
“我上次不是已经......”说到一半，樱忽然不说了。她看着我的笑容，大概也是猜到了我已经试过了她上次给我的联系方式，而我也理所应当的发现那是假的了。
再然后，我就固定每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聊天，哪怕只是说一句晚安也好。当然了，一开始也是很困难的，甚至有几天，她一听是我的声音，直接就把电话挂了。而我也没有放弃，坚持着每天进行问安。
不知不觉间，我就跟在了她的身后，一直走、一直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在我的眼中，从此只有她的存在。
“好美......”
“哪怕是普通朋友之间，一起约个地点出去玩也很正常吧！你就不要想那么多啦！”
“语言学校的课程本来就很慢了，只落下一天你就跟不上进度？那你学的可真不怎么样......”森也无奈地耸了耸肩，叹息道。
森刚刚将烟斗点着，才吸了一口，就被我的话给吸引了过去，一时间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是在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人和善地笑了笑，随即伸出右手，说：“我叫森健太郎，你叫我森就好了。你呢？”
接下来，我涨红着脸，心一狠，对樱说出了一段因为大脑短路、事后回想起却认为无比经典的一段话：“我这个人很笨，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爱好。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不想放你走，这就是我的决定！你可以说我自私，可以说我莽撞，甚至可以骂我混蛋，那些我都不管！只要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都可以无所谓！”
“我......”久坂樱的脸顿时就绿了，拼命地想找个什么理由来反驳，但是张牙舞爪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你赢了！等我梳洗一下，就出门。你满意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有些无语了，“学习可是很重要的，不能落下进度。别人都在学的时候，我却在休息，那我就比别人跑的慢了啊。”
为了这场战争，日本全国的经济都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一切物资，包括食物，都开始实行配给制，并且分配的量越来越少，最后甚至到了维持生命都很勉强的地步。人们苦不堪言，却也不敢反抗——有枪，和没枪，这不是靠人数就能解决的冲突。所以，大家也只能沉默。然而渐渐地，沉默久了，大家也就麻木了、习惯了......
“那么，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不去！一般坏人都会这么说的！而且你现在这样已经很过分了，我才不会答应你跟你出去玩！”
“朋友？哪个朋友？”
“森健太郎，好像是你们这的一名巡警。”
“哦——！原来是小森啊......”
就这样，我也开始变成同事们闲暇时的谈资了。甚至每天一上班，同事们和我打招呼时，都会顺带问一句：“小森，今天没跟女朋友一起来啊？”
每次，我也只能无奈的笑笑，答：“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