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姑侄（二合一）（2/2）
她原以为，那少年郎会被镇国公这声沉喝，吓得打了退堂鼓。
可他这身份……
他身上穿一件皱巴巴的素白寝衣，下巴上胡子拉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梓瑶！”镇国公沉声打断女儿的话，“不得对长辈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却没想到，李淮竟十分恭谨地应下，从一旁提起一个木箱，便直接朝内室走去。
沈灵犀走到床榻前，并不着急伸手去掀黄裱纸，而是默默打量着李淮。
“姑母，此言差矣。”少年一本正经地道：“官府不曾验尸，也未下定论，如今说凶手是谁，为时尚早。您不如去劝劝国公爷……罢了，还是侄儿去劝吧。”
沈灵犀有意这么说，原是心里存了几分试探。
起码，脑袋空空、一心只想着阿谀奉承的义阳侯李向阳，能有个这样脚踏实地做事的儿子，也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原还神色从容的管家，立时低垂下头，两腿直打颤。
义阳侯李向阳之子，李淮。
而已故的徐家二老爷徐远善，在与季氏和离以后，便娶了义阳侯李向阳的妹妹李笑晴。
他没回答徐梓瑶的话，而是朝楚琰揖礼，“小女言行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堂堂侯府世子，又怎会去学这些下九流的手艺。
她说着，语气带着几丝嫌弃，“再说，凶犯都在东厢房里躺着了，就是她下的毒，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就是再验，也验不出新鲜东西，府衙的人都没说什么，就你上赶着在这儿嚷嚷，若非你是我侄儿，早就被国公爷的亲卫轰出去了。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去去去，自己找地方玩儿去。”
“这怎敢有劳太子妃……”李二太太受宠若惊地道，“老祖宗生前最爱干净，她老人家的起居，都是臣妾亲自打理的，就不劳太子妃费心了。”
沈灵犀似笑非笑看着她，点头道：“二太太既然想亲自替老祖宗小殓，自然是更好。”
担心会惊扰到亡魂，他在窗旁的榻几上落座，目光却始终跟随着沈灵犀的身影。
这举动，倒是引来沈灵犀的好奇。
楚琰抬手止住管家要进屋通禀的动作，与沈灵犀对视一眼，两人就站在廊下，旁听里头姑侄二人的对话。
她们找了个离楚琰最远的地方站定。
沈灵犀的目光，落在李淮那截修长又白皙的脖颈上。
“爹爹！”徐梓瑶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您也觉得二婶婶说的对，您也认为是阿娘杀了祖母吗？”
会验尸的大理寺少卿，可不多见。
楚琰的凤眸，不知不觉氤氲起一团浓墨。
沈灵犀一听这两人的对话，便想起来，此番他们来云疆，随行的人里还多了一个——顶替慕怀安做了大理寺少卿的少年郎。
倒是来得很是时候。
“你……学过？”沈灵犀好奇地问。
她跟在李淮身后，走进内室。
听老祖宗亲口诉说了她的死因。
她明艳的面容，暗恨之余，也隐隐流露出忐忑之意。
“二婶婶休要血口喷人。”徐梓瑶最先反应过来，生气地道：“老祖宗房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守着，我娘怎么可能不惊动她们，把祖母闷死？大理寺少卿都还没说母亲是凶手，二婶婶安的是什么心……”
镇国公眉峰紧蹙。
徐梓瑶全然没想到，亲生父亲在这种时候，非但不护着阿娘的名声，还要偏帮着外人，赶她出去。
不待镇国公揖礼告罪，沈灵犀先一步开了口，“国公爷如此守着老祖宗的尸身，知道的，自然明白国公爷是因着老祖宗的死，哀伤过度。”
床榻统共就那么点地方，两人站得自然比寻常时候要近些。
“姑母，此事不妥，老祖宗既然是横死，依《大周律》必须得验尸才行，侄儿此番身为皇上钦派随太子来云疆的大理寺少卿，须得担起职责，还请姑母劝一劝国公爷，让他允了验尸之事，如此才能让老祖宗入土为安……”
若没这层掩面的黄裱纸，也不知他会不会噩梦缠身，良心难安。
沈灵犀不吝啬地在旁指点一二，李淮本就是个求学若渴的人，边验尸，边虚心请教，两人倒是有问有答，不一会儿的功夫，互相之间少了一些生分，多了几丝亲近。
李淮纤细的手指，熟稔拿起工具，在老祖宗的尸身上，灵活又细致地查验着。
沈灵犀挑眉，越过管家，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沈灵犀和李淮同时下了结论：“老祖宗的死因，并非是中毒，而是死于窒息。”
可沈灵犀显然不是来捧场的那个。
“我有什么办法！”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国公爷已经不吃不喝一整日了，我不过是个孀居的寡妇，如何劝得动他？”
他说着，便要往卧房里闯。
上、中、下三层的箱子里，最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中间和下层则是沈灵犀极眼熟的，验尸工具。
不过几息之间，镇国公便掀开锦帘大步走了出来。
沈灵犀看她一眼，“这府中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忙，太太不妨去忙。本宫与老祖宗既有一面之缘，殿下又素来与国公爷交好，如今老祖宗猝然离世，本宫该亲自替老祖宗小殓尸身，也算送老祖宗一程。”
“可若不知道的……怕还会以为，国公爷对老祖宗生了怨怼之心，拦着仵作不给验尸，不为她老人家伸冤，还不给老祖宗打理干净，让她老人家没法体面上路，这传出去可是‘不孝’呀。”
沈灵犀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太医和徐桓、徐梓瑶两兄妹。
毕竟，哪怕大周民风再开化，她所从事的丧葬业，尤其是仵作这行当，向来是饱受人冷眼的所在。
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世子徐桓，和嫡女徐梓瑶。
她赶忙垂下手，高声朝他们请安，“臣妾见过太子和太子妃，两位深夜来府，臣妾有失远迎，还请太子和太子妃恕罪。”
与此同时，卧房里也传来脚步声。
她正伸出手，打算亲自将这没眼色的侄儿给拉出门去，冷不丁瞧见沈灵犀和楚琰。
沈灵犀昨夜便已见过老祖宗的魂魄，自然知道老祖宗尸身的死状，以及……
楚琰神色淡淡看着他，“徐姑娘问的话，也是孤想问的。镇国公当真觉得，是令夫人杀了老封君吗？”
镇国公眸色微深，垂首回道：“臣谁也不信，臣只相信殿下定有公断，臣听殿下的。”
倒是把皮球踢回去了。
楚琰似早有所料，抬眸看向李淮，“你说老祖宗是被人闷死的，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