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虎子（1/2）

第23章 虎子

林煜作为公孙直陪在公子嘉的身边，站到肥累城垣上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当他看到这窄到连马都无法行走，矮到随便一个攻城云梯就可以比它高，单薄到不过是土坯混些巨石修建而成的城垣时，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好像正在坍塌。

然后他又看见城外那浅到水多处露底的破败壕沟时，他心中的信心已经几近废墟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龙煖辰，读出了他眼里同样的无可奈何。

林煜双手合什，两个大拇指向内扳住手背，然后把额头和鼻子放在紧闭无光的手缝里。

每次林煜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都是这个姿势。这能让他的心先沉静下来。

旁边的公子嘉见公孙直举止奇怪，做出一个他从没有见过公孙直做过的动作，并且明显没有在听他讲的肥累国灭国的过往。

“敬和，有什么不妥吗？”敬和是公孙直的字。公子嘉迟疑了一下问道。

林煜放下手，内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没有不妥。”同时再次看向龙煖辰。

连他的百夫长丈夫都不知道，凡秋和她的母亲早就是在册的仰度阁度蝶。

左将蒙琛的帅帐里坐着闭目养神的樊于期。

“不，如果城中的赵军有五万人呢？我们岂不是以卵击石？”樊於期语气冷淡。

“应该是毒药吧。”公子嘉捻起那粒黑色的药丸看了看，仔细的用绢布包好，语气平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本来也没有打算吃吧。”

“你半夜三更拿着这只臭乎乎的虎子，到底要去干什么？”

坐在城头，像龙煖辰这样目力超人的，便将这不大的小城全看在眼里。

龙煖辰冷冷的看着她。他已经从这女子的神态和举止里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不过公子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公孙直和龙将军之间的默契和交流。

她看的出来这个面容精致清俊的年轻公子会更加不讲情面，冷酷无情。

凡秋瞬间不哭了，抽抽搭搭抬起泪眼，看了看林煜和龙煖辰，把目光落在中间的公子嘉身上。

公子嘉很快就从凡秋的眼中看到了答案。这个女人不想死，她想苟且地活下去。

她紧紧搂住自己两孩子，垂着眼睛，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安排。

“肥累城中屯有重兵。”樊於期将手中绢帛扬了扬。“我们只带了三万人马，是不是兵力不足呢？”

于是两人趁着夜色又爬上了城墙。

说着他将案几上的攒缨将军青铜盔抄起，就要往帐外点兵出阵。

那茶棚的老板过一会儿去倒茶叶，路过马车，将提着一堆茶壶的竹篮子放到边上。

凡秋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娘。她带着一双儿女来到肥累的时候，声称自己的丈夫已经随扈辄将军战死在宜安了。

远距离观察敌人，对公子嘉还是有吸引力的。

实际上，她的丈夫是秦国大军里的一名百夫长。

那女子纤腰窄裙，妖娆的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好在这晚月朗星稀，将土路街巷照得银光铺洒，景物清晰。

“敬和，什么有趣的东西，不如回去我们一起看看。”

凡秋很想摇摇头，但是摇过后又觉得不对，又再点点头，觉得还不对，又使劲的摇头。

公子嘉心中暗暗振奋，但脸上还是露出埋怨的神情说道：“如此大事怎可不报。”

肥累城四周沃野，没有高山屏障可依靠，也没有大河过境可阻挡，光秃秃好比一颗诱人的鸡蛋摆在地上，只等秦军一脚踏破。

凡秋的眼睛睁得大了些，露出里面因为流泪而泛红的血丝。

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个清俊的身影，面目不明，却有一股沉稳寒凉之气令凡秋有些瑟瑟。

所谓富户也不过有几间像样的屋子。老邱家主人早就避战邯郸。

凡秋搂紧包袱，快走了几步，再转过前面的街，就是老邱家的后巷。

天色渐暗，这古旧小城大多的空屋房舍均被驻军临时征用，连投宿一晚的合适客栈都没有。

虽然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还是厌恶的将手拿开，语气舒缓地说道：“完成任务不就不用死了？”

“仰度阁会是怎样处置暴露了却没有及时把这粒毒药吃进去的谍子呢？”公子嘉的话里寒意逼人。

途中，公孙直坚持要绕道肥累城。理由是肥累刚刚加固城墙，如可登上高高的城墙，兴许能看到被秦军占领的宜安和赤丽。

“你不用哭得这么失望，”公子嘉说：“我可以现在就把它还给你。让你了了心愿。”

出城三十里，凡秋跳下马车，拉着一双儿女坐到路边的茶棚里喝茶。

公子嘉正襟端坐，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细细看来，上面写的内容精炼简单，列举了肥累城中赵军的部署，包括几人几马，几部战车，多少弓弩手，不一而足，十分详尽。

凡秋抖着嗓子几乎要哭得嚎起来。

公子嘉心下更觉得奇怪。

如何利用这个谍报网，在秦军攻城之前展开一场谍报战，是公子嘉三人一夜没睡研究的主要问题。

夜里的肥累城黑黢黢的，没有几处亮光。

三人凑在豆大的油灯下，打开那包袱一看，竟是一个陶制的虎子。

龙煖辰的脸上已经阴霾尽扫。他不是一个爱多想的人。

“这里的度蝶、度蜓都是提前很多年安排的。情报不是一个人送，而是整个肥累的仰度阁组织集体送出来的。”

凡秋吓的“咚”的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她眼睛中噙满恐惧的泪水，还是紧紧抓着那个包袱。

他望着那辆马车开走的方向定定出了一回神，又看了看身后被军士们带走的双膝已经软到不能迈步的茶棚老板，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三天前，就连邱狄安也走了。如果凡秋继续不走，她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起先还有人传，她是因为和老邱家的小公子邱狄安暗通款曲，老想着贴上有钱人家。

虽然他对这二人的信任并没有少，但是他对于战局的诡谲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大概明天那辆马车就会带着这个新换过的虎子离开，对吗？”公子嘉目光尖锐地盯着凡秋问道。

她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手中这个包袱里的东西和那车上的做个调换。

如何抵御桓齮大军的攻击。这行字弹幕一样反复在林煜脑中敲过。

“你看，我有个主意可以帮你完成任务。”公子嘉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公子嘉继续开口道：“有趣的是。我们在邱家的马车上找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要我猜，你要做的事儿很简单。只是换一下对吧？”

“我们再到城垣上去看看。”龙煖辰建议说。林煜不置可否。

忽然，凡秋的脚尖触到了另一道长影。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向前看去。

她前阵听说阁主大人就快要来了。可是她只是很低层的一个小谍子。像她这样的小度蝶，仰度阁不知道养着多少。

他放下写满情报的绢帛，望了一眼龙煖辰。

林煜隐去了秦军将要攻打肥累的部分，只说发现这个女人应该是仰度阁度蝶，并且想到了利用和控制仰度阁的谍子们，在大战之前发动一次谍报攻击。

他是主动要求一起来攻打肥累的。他安静的养神，不一会儿，一个亲兵模样的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布袋。

大部分的老百姓该逃的逃，该走的走。像她这样容貌姣好，还带着两个孩子，却一直不肯走的，实在是很奇怪。

凡秋想：“明天我也一定是要走的。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龙煖辰指挥赵兵将凡秋押下去看管。

龙煖辰过去，用两个手指捏起那个小铁盒，使包袱皮儿擦了擦，递给公子嘉。

而那辆马车已经辚辚地在大路上开走了。

忽然他推了林煜一把，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快看城东。”

林煜怕龙煖辰不明白这虎子是干什么用的，忙朝他无声地吐了两个字“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