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羲和 （引子二）（2/2）
从他们还没有修炼出人形，到两人能够口吐人言，互诉爱慕。
诩禅一手紧攥住羲和姑娘的手，另一只手拼命地继续往下挖，扒开周围的土石。“羲和，羲和，等着我，我这就救你出来！”
直到天空掉落下来的火焰和碎石，将他砸得七零八落，命丧莽原。
诩禅沉静下起伏的情绪和心境，默默把所有神力集中到元神上。
诩禅感觉他和他的心已经死在这巨石碾压的深处，永不能再见天明。
或者她想说的是“我好恨”。恨这突然的毁灭，恨侵略者混沌，恨这无力回天的绝望吧？或者只是恨我诩禅，没有能保住华胥国，恨她信任的王没有机会爱她，没有能给她梦寐以求的婚礼吧！
可是他的执念太深了，无论如何不愿离去，依然徘徊在瑶失踪之地的附近。
诩禅展开法术，看到了鸿鹄说的瑶。
回应他的是早已等候的太上老君。他称偶然俯瞰人间，被诩禅和鸿鹄的执着感动，决定传授诩禅复生之术。
羲和就用她年轻生命里最后的力量把华胥国所有的一切，曾经的文明，过往的繁华，全都刻进了诩禅的元神。
可是呀，现在握在诩禅手中这只伤痕累累的手正在慢慢变凉啊！
诩禅运用通灵之法，对那鸿鹄的生灵说：“为何死都不去？”
诩禅用石块埋起来羲和那只手。然后将神杖深深地插入布满碎石的土地，施展已经恢复一些的神力，让整个华胥国的地方生长出茂密的枫树林。
那是个美丽的人头鹿身的女子，有一头金色飘逸的长发和如玫瑰瓣一样的面颊。
他记得羲和说的每一句话。他不能倒下，一定要努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继续努力。
在过去的三百年里，他们从没离开过彼此一天。
所以他伸出手，从地上一根一根捡起鸿鹄散落的羽毛，一块一块将鸿鹄碎裂的身体拼在一起。
诩禅伟岸的身躯瞬间坍塌。他匍匐在地，压抑着嚎啕，用他的脸紧紧贴着那只渐渐冰凉，由白转灰的手。
云中君谢过老师赐名，又听诩禅说道：“你要先化成人，再修炼仙术。因你本来就是仙术点化重生，所以你已是半仙半人之体，既可以天界行走，也可往人间生活。你已经脱了鸟身，从此自由了。”
诩禅扛着这残缺的大鸟继续向山中走去。
这些曾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生长的高大树木，如今在裂隙之间见到了阳光，焕发了更强大的生机。
他的指甲崩断。指尖磨得血肉模糊。直到整个手掌都鲜血淋漓，诩禅终于在瓦砾碎石之间看到了一条手臂。
再或者她想说的是“我好伤心”。伤心曾经的一切如过眼云烟一般被坍塌的大山埋葬，伤心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变成灰尘被砸入地狱吧！
是啊，这只鸿鹄兽人丢了他的爱人瑶。他们曾经那样恩爱，在山崖之上，溪水之畔日日形影不离，夜夜交颈而眠。
诩禅在这里住下了。
可是不周山的倒塌，把瑶撞得不知去向。鸿鹄就在火雨天雷中一圈一圈的飞翔，呼喊寻找着瑶。
羲和清美的声音最后断续地说道：“我…好…….”
诩禅发现这只手的第一刻，眼中就重新聚满了他已经觉得永远不会再有的泪水。
宁静了一时三刻后，羲和对诩禅说：“走啊！你走到可以生存的地方，找到后来的人。太祖婆婆说，会有一条时间的隧道，能够穿越到这一切发生之前。我的王，找到那条隧道，找到拯救华胥国的人……”
就定在这年秋天的谷神节，羲和姑娘会嫁给华胥国的国王和大祭司诩禅。
他用五百年走完了修仙之路，却拒绝飞升成仙。他报告天界，他还有尘世缘法未尽，尚不能自在逍遥。
奄奄一息的白泽忠实地守在旁边。它独角之上流着的鲜血早已经凝固。饥饿和脱力令它浑身颤栗。
那柔软的手臂仍然还有生命的气息。透过泥污和干涸血液的伤痕，看得出肌肤曾经的细嫩和姣好。
在荒凉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龙族的残躯。遍地都是焦黑的尸体和烧成灰烬的战车。有无法瞑目的人和兽，仍然在旷野里瞪着空洞的眼睛，望着重又湛蓝的天空。
曾经的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大部分也是光秃秃的。只是在大山深处的深处，也许还有一线生存之地。
诩禅猜她想说的大概是“我好疼吧”。因为这么多的石头压在身上，因为这样努力的刨挖出通路，这样拼命的举起和伸出这只手，她一定很痛很痛，痛彻心扉吧！
但此刻的他那高傲的头，歪在一边。脖颈上竟只有一层皮连着。四周尽是他脱离的洁白羽毛。他的身体干瘪破碎，露着难看的血肉。
诩禅在云中君重塑新生的三千六百天里，用结界的大法术去到天界和人界之间，修建了一个方圆万里的新的世界。
他其实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灵魂却死而不去。因为灵魂还在，所以他还没有腐烂发臭。
鸿鹄的灵魂被风吹，被雨滋润，被阳光浇灌，更被诩禅的法术点化。一千八百天后，日日滋养的大鸟终于慢慢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那执着的灵魂正在哭泣，抽噎着说道：“我要找我的瑶，我一定要找到她，和她一起，随便生死。”
然后，那位全华胥国都引以为傲的姿容绝代的羲和姑娘，就是向诩禅伸出了这只手，还给了他一个清丽脱俗的微笑。
在他修炼的岁月中，他也帮助白泽修炼。兽妖的修炼更加漫长艰辛，好在白泽已经进步到能够口吐人言。
诩禅突然感到一丝慰藉。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和他一样执着的灵魂。
云中君跪下复又说道：“老师未往天界一天，我便一日不离。”
然后，随着羲和指尖的轻微颤抖，诩禅的元神清晰地接收到绵绵不断发来的信息。
但是在第六天的清晨，当空气里从死亡的沉寂中飘过来一声白泽的轻哼，大祭司诩禅终于抬起了头。
两月后，大地见到了阳光和蓝色的天空。
诩禅呆住了。然后他握紧她的那只手，就感受到了羲和指尖传来的细小动作。
唯一让诩禅不如意的是尽管他有成仙之能和大祭祀的通灵手段，却一直不能修复那只白羽鸿鹄。
但是不周山的倒塌令广漠的土地裂开无数道深沟。瘴气溢出，继续维持着死寂一般的荒原。
鸿鹄（读红湖）
羲和（读西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