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最难最苦的路(1/2)

刘光天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雷錚那番沉甸甸、带著金属般质感和鲜血重量的话语钉在了原地。

维多利亚港的风浪未曾让他动摇,

商场的诡譎博弈也难让他失態,

但此刻,在这个瀰漫著消毒水和青草气息的医院小园里,面对著一个年轻军人坦诚到近乎悲壮的宣言,他坚固的內心世界,竟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碰撞。

他被打动了。

无可否认。

当他听到“军人的忠诚”、“生命起誓”、“竭尽所能”这些词汇从一个眼神清澈、脊樑笔直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时,他內心深处那个沉寂多年的、属於老兵的灵魂,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太熟悉这种气息了,这是淬链於烈火与钢铁中的纯粹信念,是无法偽装的赤诚。

他甚至在这一刻,模糊地从雷錚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以及那位將念军託付给他的、牺牲了的战友的影子。

这份熟悉感和认同感,像一根细微却尖锐的刺,精准地刺中了他情感中最不设防的部分。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点头,为这份沉甸甸的担当喝一声彩。

但下一秒,那股刚刚涌起的欣赏和共鸣,瞬间被更庞大、更冰冷的现实恐惧所吞没。

正是因为这份打动,让他更加坚决地拒绝。

理由恰恰源於雷錚的真诚!

这个年轻人越好,越优秀,越具备军人的崇高品质,就意味著他越会义无反顾地冲向最危险的地方,越会恪守职责直至最后一刻——而这,正是刘光天最深恶痛绝、最想为女儿规避的命运!

他仿佛已经看到,女儿將来是如何在无尽的等待和突如其来的恐惧中煎熬度日。

雷錚给出的“忠诚与生命”,在刘光天看来,恰恰是女儿幸福生活的“对立面”。

他不需要一个可能成为烈士的女婿,他只需要一个能平安陪女儿过寻常日子的普通人。

欣赏一个人,和同意这个人成为自己女儿的未来,是两件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事情。

更让他感到无力和自我鄙夷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说出那个最直接、或许也最有效的解决方案——让雷錚退伍。

那句话就堵在喉咙口。

用他的財富和资源,完全可以给雷錚安排一个无比优渥、安稳的未来,足以“补偿”他放弃的职业。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自己曾是个军人!

因为他知道对於雷錚这样的军人而言,那身军装意味著什么!

那不是一份工作,那是一种融入骨血的身份和信仰!

让他去劝这样一个优秀的、刚刚立下战功的军人脱下军装?

这种话,是对对方人格和选择的极大侮辱,也是对他自己过往经歷的一种背叛。

他刘光天再怎么样,也绝说不出如此不堪的话。

这种矛盾的撕裂感,让刘光天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焦躁。

他发现自己以往无往不利的武器——財富、权势、阅歷——在这个年轻人和他的信念面前,全都失效了。

他无法收买,无法恐嚇,甚至无法用“为你好”的理由去劝退,因为对方坦承了一切艰难,却依然选择了坚守。

而他,连拋出那个最具诱惑力也最卑鄙的选项都做不到。

这种彻底的失控感,让他恐慌,也让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挣扎。

他久久地盯著雷錚,目光里的锐利和审视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重所取代。

那里面有未能说出口的欣赏,有无法消弭的担忧,有作为父亲的固执,有无法言明的愧疚,更有一种“我理解你,但正因为我理解你,所以我绝不能同意,而我甚至连说服你的立场都如此矛盾”的痛苦决绝。

最终,所有的激烈交锋都化为一声极深、极沉的嘆息,消散在清晨的空气里。

那嘆息里,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沉重。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行”。

他甚至无法给出任何明確的回应或条件。

他只是用一种疲惫而无比复杂的眼神最后看了雷錚一眼。

然后,他转过身,步伐略显沉重地,朝著女儿等待的方向走去。

留下雷錚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没有硝烟、却耗尽全部心力的对峙。

这场对峙没有贏家,只留下了一片沉重的、充满未决问题的寂静。

沉默,有时是最沉重的拒绝。

而这次的沉默里,还掺杂著一丝无可奈何的敬意和无法言说的自我挣扎。

刘光天朝著女儿走去,方才与雷錚对峙时那股逼人的气势已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难以化解的凝重。

李念军紧张地看著父亲走近,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表情,也没有暴怒的痕跡,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她急切地迎上两步:“爸,你们……谈得怎么样?他没衝撞您吧?”

刘光天在女儿面前站定,目光复杂地端详著她担忧而又带著期盼的脸庞。

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最终,重重地嘆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

“念军,”他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切入了核心,“他是个好军人。”

这个开头出乎李念军的意料,她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但刘光天紧接著的话,立刻將那点光芒压了下去:“也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无可指摘的好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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