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风采依旧(2/2)
“岁月不饶人啊。”张之维轻轻一嘆,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自嘲道,“你看我,老態龙钟,行將就木。倒是你,风华依旧,不染尘埃。这『完全之龙』,当真了得,连时光都能拒之门外。”
他的语气中没有嫉妒,没有羡慕,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以及一丝对师弟成就的、纯粹的欣慰。
张玄清静静地听著,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深邃的眼眸,在听到“老態龙钟”四字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他凝视著张之维满头的银髮、深刻的皱纹、以及那双沉淀了太多智慧与沧桑的眼睛,缓缓道:
“师兄言重了。以你之修为,若愿,亦可锁住光阴,永驻容顏。何来老態之说?”
他的话语直接点明,张之维的衰老,並非不能,而是不愿。
张之维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苍劲浑厚,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冲淡了几分因张玄清到来而带来的冰冷感。
“哈哈哈........锁住光阴?永驻容顏?”他笑著摇头,眼中满是看透的豁达,“玄清啊玄清,你还是这般........执著於形貌表象。”
他止住笑,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殿顶,望向了无垠苍穹。
“开谢,云捲云舒,生老病死,皆是天道循环,自然之理。强行锁住一副皮囊,逆天而行,於道何益?”他轻轻摩挲著手中的念珠,语气平和而坚定,“这副躯壳,用了百年,旧了,朽了,该换便换了。心若常在,道即永恆,一副臭皮囊,是老是嫩,是美是丑,又何足掛齿?”
他看向张玄清,目光澄澈如镜:“你之道,在於『不变』,以绝对之力,定格规则,肃清万邪,是为『静』。我之道,在於『顺应』,观天地之化,体万物之情,与时偕行,是为『动』。道不同,不相为谋,然皆可通天。你又何必,执著於我这副老朽模样?”
这番话,娓娓道来,却蕴含著对大道至理的深刻理解,以及对彼此道路差异的包容与洞见。没有说教,没有评判,只有陈述。
张玄清沉默了片刻。殿內只剩下香菸裊裊,和远处隱约传来的诵经声。
“师兄之道,海纳百川,师弟佩服。”他终於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融化了一丝,“只是,顺其自然,有时亦会........身不由己。”
他意有所指。这二十年来,他虽闭关,但神游物外,並非对世间事一无所知。龙虎山在张之维执掌下,虽稳如泰山,但也需应对诸多纷扰,平衡各方势力,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张之维选择“顺应”与“调和”,而非如他那般“肃清”,所承受的压力与无奈,未必就少。
张之维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著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坦然:“身不由己,亦是修行。在这红尘中打滚,沾染些因果,体味些无奈,方能更知天道无常,人心叵测。闭门造车,终是镜水月。”他顿了顿,看向张玄清,“况且,若非你当年以雷霆手段肃清寰宇,震慑群邪,我这『顺应』之道,恐怕也难以施行得如此平稳。说起来,我这『静』,亦有赖於你当初的『动』。”
他將功劳轻轻推回,同时也点明,两人之道,看似相反,实则在这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补与平衡。
张玄清不再就此多言。他转而问道:“师兄近年来,可还安好?山中事务,可还顺遂?”
“一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张之维摆摆手,“山中诸事,有晋中、灵玉他们帮衬,倒也清閒。只是人老了,总爱回想些旧事。”他话锋一转,似隨意问道,“师弟此番出关,可是功行圆满?日后有何打算?”
这看似寻常的问候,实则是在探询张玄清未来的动向。这位煞星师弟的任何举动,都足以牵动天下神经。
张玄清自然明白,淡淡道:“略有进益罢了。天地之大,无处不可修行。此番出关,或许会四处走走,看看这二十载,世间又生了哪些魑魅魍魎。”
语气平淡,却让张之维心中微微一凛。“四处走走”,“看看魑魅魍魎”,这绝非游山玩水那么简单。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頷首:“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师弟之能,涤盪妖氛,亦是功德。”他顿了顿,似不经意般提起,“说起旧事,前些时日,晋中倒是提起一桩。说是西南蜀地,似有故人之后踪跡显现,牵扯到一些陈年旧案,惹出些风波,已被『公司』接手处理了。”
他故意说得模糊,但“故人之后”、“陈年旧案”、“公司接手”这些关键词,足以让张玄清明白所指为何——无疑是张怀义之孙张楚嵐,以及可能引发的余波。
张玄清眼神微凝,殿內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度。他自然知晓蜀中之事,甚至可能比张之维更清楚细节。但他只是淡淡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既有『公司』管辖,便依规矩行事。若有不妥,『公司』自会处置。”
他將皮球踢回给了“哪都通”,表明自己暂时不会直接插手,但“若有不妥”四字,也留下了充分的余地。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张之维心中稍定,知道师弟至少目前没有亲自过问、再掀波澜的打算。他顺势道:“师弟所言极是。如今世道不同了,有『公司』维持秩序,总好过以往的血雨腥风。只是........”他话锋又一转,看向张玄清,目光变得有些深意,“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宿缘,有些因果,非外力可断。该来的,总会来。”